黎青鸾一眼就认出墓碑上的刻字出于黎绿腰之手,一想到这儿她就止不住地犯恶心。
  篡位者杀绝在位者之后,居然拿沾着在位者的血的手为在位者刻墓,可不就令人恶心么?
  黎青鸾还没等着蹲下仔细瞧一瞧她的墓碑,有人广袖一挥,她的墓碑竟顷刻间便碎裂,一块一块崩开,坍塌成一堆石头。
  她脑子里此刻竟是在想,若不是在南齐拿除石头之外的东西来砌墓碑不吉利,南齐历代帝王都巴不得拿金子砌墓碑吧?
  “你打碎墓碑做什么?”黎青鸾好奇地问谢霁。虽是打碎了她的墓碑,可她竟无丝毫气愤之意。
  谢霁却不言语,他蹲下身来,绣金黑袍早已被内力烘干,虽是还有淡淡血腥气,可已经无比平整顺滑。
  他手掌贴着那块玉石,掌下用力,那玉石阶居然如同墓碑一样在一寸寸地裂开。
  “你要掘墓。”黎青鸾提醒,“掘的墓还是南齐先皇的墓,这可是大不敬!若是被南齐朝堂那帮老臣知晓,你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谢霁撤回手:“谁有证据,尽管拿来。”
  玉石断裂,奢华棺木显露,黎青鸾一瞧,嘴角抽抽。
  谁给她选的棺木!这般俗气!那宝石、那金子每一样拿出来都能把她的眼给闪瞎了!
  黎青鸾估计到死也不会承认,这种棺材极为符合她的审美。
  谢霁看到那棺木,手一滞,嘴角竟也漾开极浅淡的笑意。
  黎青鸾怎么看那抹笑意,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嘲讽!
  果不其然,下一刻,他自言自语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还是那般俗气。”
  黎青鸾牙咬得咯吱咯吱响,过去他天天这般讽她,如今死了居然也要讽刺上一嘴,还是不是人了?
  “你在磨牙么?”谢霁听见奇怪的声音,一眼瞟过来。
  黎青鸾绽开微笑:“我在为你掘他人之墓感到生气,你不只掘他人之墓,竟还口出讽刺,真是不礼貌。”
  谢霁:“我掘得又不是你的墓,你管这么宽干吗?”他话一顿,又接着道:“你若实在想要体验这种感觉,要不……请?”
  请她死?黎青鸾不动声色,她一本正经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故意误解他的意思,下手撬开了自己的棺木。
  谢霁却是目露诧异,黎青鸾察觉到不对劲,也转头看去。
  那竟是个空棺材!她的身体呢?怎么没了?
  这皇陵闲杂人又无法进入,只能是黎绿腰把她的身体藏起来了?这是为什么?
  黎青鸾处在震惊之中,可谢霁居然开始掘第二座坟墓,那是长盛帝的坟墓!
  她立刻制止:“你掘了一个人的墓还不够吗?南齐帝王是与你有仇吗?”
  “你看看这玉石。”谢霁示意她看他手下的玉石。
  细看之下,这玉石台阶,与上一阶是有些不同,她触手一抹,这玉石冰冷,可再摸上一阶玉石时触手生温,这说明她父皇的墓也被人打开过!故而覆盖在父皇棺木之上的玉石是以次充好的!
  她毫不犹豫和谢霁一起开始掘墓,到最后掀开棺材盖之后,两人哑然。
  长盛帝的棺材空空荡荡,也没有存放尸体!
  ———
  天色渐晚,来来往往的宫女捧着托盘或是玉盏轻而快地自青石板走过。
  “把这个端去那边,快!”春蝉抬高了嗓音,被支使的宫女赶紧端着托盘去了她指定的位置。
  春蝉看着来来往往的宫女,喝道:“手脚麻利些,拖拖拉拉成何体统!”
  突然设宴,必然有所不妥或缺漏之处,可春蝉有这个自信,能将今晚的宴席布置得天衣无缝。
  忙活了一整天,宴席终于布置好。
  黎绿腰更是早早到了宴席,谢霁还没到,可不代表沈沧澜不能先到,他坐在黎绿腰下首,怡然自得喝着酒,看不出来丝毫慌乱之意。
  他不慌,黎绿腰更不会慌,她笑意盈盈敬沈沧澜一杯酒。
  沈沧澜看着黎绿腰的笑,眼神一定,他倒是没有料到他口中这气量狭小、极为狠辣的女子竟是长了一副勾魂摄魄之貌。
  可他向来知晓,越美的东西就越危险。虽然危险……他看上几眼应该不为过吧?
  黎绿腰自小便是容貌极盛,引得无数男子折腰,她自是能捕捉到沈沧澜眼眸之中的那一抹惊艳,她微勾嘴角,并不意外。
  但是当她的目光触及到谢霁空荡荡的位置时,本来颇为自得的心境一冷,她倒不是因为谢霁,而是联想到了黎青鸾。
  明明她自小容貌出众,为何所有人都要去簇拥那个身板和长相同男人一样的黎青鸾!拜倒她裙下偏偏都是些无足轻重的男人!
  黎绿腰纤细手指捏紧了酒盏,面上却仍是笑意盈盈:“沈世子,宴席已将近过半,为何霁王殿下还未来?”
  “您设下这么多席位并不是只为等霁王殿下的吧?”沈沧澜扫了一眼宴席之上,竟然只有他们两人,“他们都没有来,您又凭什么揪着霁王殿下不放?”
  黎绿腰微讶地放下酒杯,向来拜倒在她裙下的男子无一不巴结讨好着他,这沈沧澜居然还能保持头脑清醒。
  她不慌不忙地扯开一抹笑:“他们来不来又有什么关系呢?本宫已经在此,足以代表南齐,可你区区一个世子,不过陪同而来,又如何代表北元?”
  南齐公主,果真名不虚传。
  沈沧澜装作从容:“您请放心。按您的说法,您的地位如此之重,那霁王殿下又怎敢不来呢?他这不为了做好万全准备等着见您吗?”
  黎绿腰不说话,只微笑地看着他,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今日禁卫军入皇陵巡视,发现了盗墓贼,世子您说该如何处置?”
  沈沧澜顿觉不好的预感从内心滋生,他无言。
  黎绿腰以手支头,轻笑出声:“本宫认为该乱箭射杀,你呢?”
  “………”沈沧澜一颗心沉下去,可下一刻他好像看到了什么,眼睛一亮,继而转头淡定地回应黎绿腰:“我也是这样认为,毕竟盗墓贼只是盗墓贼而已。”
  “听闻四殿下摆席,特地盛装而来。”谢霁的声音传来。
  黎绿腰几乎要把手中的酒杯捏烂了,这是回事?他怎么还能活着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