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幸来明媚的笑容并没有减去半分,她仅仅是道:“姐姐,你是不是误会了,我娘亲去给我买糖了,并没有去世,她很快就会回来的。”
  看着这样的僵幸来,黎青鸾突然觉得有些愧疚,眼前的小姑娘不会旁人的一句话而动摇,她却是随便就相信了别人的话,她娘亲的尸身并没有寻到,怎么就能因旁人一句话就这么草率地认为她去世了呢?
  黎青鸾也扬起笑容,正想说些什么,春花却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了黎青鸾身边,对她耳语了一句话。
  黎青鸾怔住,只觉浑身都泛冷,她看向姜幸来,这次却是连嘴也张不开了。
  姜幸来却是微笑着:“姐姐,若是没有别的事我就继续去找我娘亲了。”
  黎青鸾看着姜幸来,喉咙酸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艰难地点点头。
  姜幸来转身,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出了回春堂。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黎青鸾站起身,握紧了手。
  但她亦是没有瞧见姜幸来走出回春堂后黯淡的目光。
  夜晚,耶律齐在地下密室救人,一个接着一个服下解药。
  但一碗解药下肚却丝毫没有成效。
  看着一旁虎视眈眈的黎青鸾,耶律齐额角沁出了汗。
  他从来都是制作蛊毒,从未解过毒,那些卑贱的人为他试毒是他们的荣幸,可如今他却要巴巴地去救,真是屈辱。缺了舌尖的舌头还在隐隐作痛,耶律齐心中的火气更大了些。
  春花在此刻向黎青鸾回禀,两人出了地下密室。
  看着出去的两人,耶律齐看着牢中的众人,眼珠子一转。
  因怕蛊毒具有传染性,故而牢中众人并没有放出,但是牢中的条件却变得很好,窗明几净,身上的衣裳柔软而温暖,送的饭也被人调理着,众人的脸色看起来终于没有那么苍白可怖了。
  耶律齐走到众人跟前正要说些什么,一个小姑娘不知道从哪儿窜了出来。耶律齐回头看到了那个黝黑瘦削的小姑娘。
  他挑眉:“哪里来的小废物?”
  小姑娘目光冷静地看着他:“你是回春堂的堂主?”
  “不错。”耶律齐微笑,“找我有事?”
  “你认识姜兰吗?”小姑娘脸上还挂着笑容,但眼神却是冷澈。
  “姜兰?”耶律齐摸着下巴,慢悠悠地回忆,“好像是有这么个人。”
  对于这些试毒的人,耶律齐向来不过脑子,故而本应该记不住试毒人的名字,可唯独这个姜兰他记忆尤深。
  因为在试毒时有这么一个女子一直笑吟吟看着他,任他用蛊毒折磨都不会像旁人一般痛哭流涕。
  他有些好奇:“你为什么不哭?”
  “我哭了你是不是会更得意?”姜兰满头大汗,只有那双眼睛仍是亮晶晶的,唇边还带着讽刺的笑容。
  “你若是不哭,受的苦才更多。”耶律齐饶有兴趣。
  姜兰冷哼一声:“外来的杂碎自是不能理解。”
  耶律齐被她一句话激怒,发疯一般在她身上足足试了好几种蛊毒,直到最后一种返老还童之毒。
  这种蛊毒是他要为西越王而制作的蛊毒,西越虽是以蛊毒起家,但能精通蛊毒之人却是微乎其微,可在制作蛊毒这方面,毫不夸张,耶律齐已是到了至臻境界,他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皇子之间向来残忍,在西越更是如此,耶律齐什么都没有,若是没有蛊毒傍身,早被吃得连渣渣也不剩了。他能出西越也是因着要为西越王制作返老还童之药,他第一个来到的地方就是南齐。
  他一眼就瞧上了那极为美艳的女子,张扬而肆意,最让他感兴趣的是她的身份——南齐四公主。这可以庇护他不受到他那大王兄的追杀,与此相对的他可以提供给她各种各样的蛊毒,还有——鱼水之欢。
  两人一拍即合,合作了这么长的时间。最后一次交换就是此次,她把临神县划给了他,随他试毒,她也不会再庇护他,两人算是两清了。耶律齐打算在临神县把返老还童的蛊毒做出来之后再返回西越,可奈何遇上了黎青鸾。
  话说回来,他在姜兰身上试毒时,眼看着她年轻又衰老,便知道自己失败了,他遗憾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如花一般枯萎。
  虽然有些可惜,少了个这么顽强的试毒工具,不过她种态度也令他很是不悦,死了便死了。故而他转身就走。
  但身后的女子疼得匍匐在地,但却艰难地发出声音:“我叫姜兰,记住我的名字。西边的杂碎,南齐百姓可不是那么好欺负,你一定会遭受报应的……”
  话音未落,姜兰已经了无生息。
  但看着那死去地女子,耶律齐心里不禁多了烦躁,当即把她的尸体给火化了,省得看得他心烦。但“姜兰”这个名字却深深印在了他的脑海中,还有那句“你一定会遭报应”。
  回忆到这儿,耶律齐看着眼前的姜幸来:“怎么?你和她什么关系?”
  姜幸来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你把她怎么了?”
  “她死了。”耶律齐缓缓抬起手,露出因常年制作蛊毒而显得苍白至极的手掌,“死在我的手里。”
  姜幸来小小的身躯颤抖了一下,不过很快稳住,她笑了起来,和耶律齐记忆中的姜兰简直一模一样,旺盛、生机勃勃,明明本该是温暖的笑容,在她们脸上却带着对他居高临下的蔑视,仿若他不值一提。
  耶律齐生平最厌恶这样的眼神,因为他所忌惮的大王兄甚至还有那年迈的老西越王看他都是这个目光。
  同样,姜幸来也激怒了他,他甚至忘了自己的处境,拿起手中的蛊毒就要洒向姜幸来。
  狱中之人都被割掉舌头,出不了声音,也因中了蛊毒无法行走,只能眼睁睁看着耶律齐的蛊毒洒向姜幸来。
  春花喊出黎青鸾是为了告诉她中京里的消息。
  “半月后,黎绿腰要登基。有老臣要反对,但不知为何,发对的老臣在三日后统统卧病在床无法起身。有人说是黎绿腰使了手段,谁反抗她,她就给谁下毒,防不胜防。所以,朝臣都害怕了,只能妥协。”
  “李肃哪儿呢?”
  “她命李肃守好各个城门,遇到可疑之人,格杀勿论。”
  “告诉所有人,按兵不动,不需反抗。”黎青鸾道,“还有李肃,按照黎绿腰的要求做,直至我们回京。”
  “是!”春花应道。
  两人的谈话刚刚完成,里头就传来声响,两人对视一眼,快速进了地下密室。
  看到小姑娘手持一把小刀,刀上都是鲜血,而耶律齐正捂着出血的腹部,恶狠狠地看向姜幸来:“我倒是小看你了,你和你娘亲一样,都不是好东西!”
  “春花。”黎青鸾低低叫了一声。
  春花会意,立刻上前,一脚踹在了耶律齐流血的腹部,耶律齐惨叫一声,被踹飞出去,后背重重撞上了墙,撞得他疼痛难忍,一时间竟是连话也说不出来。
  姜幸来看到两人立刻扬起了微笑,但这微笑却带着无奈和苍白,显得十分沧桑。在一个这么小的姑娘脸上看到沧桑二字,着实令人于心不忍。
  黎青鸾走上前:“没事吧?”
  姜幸来握着沾血的小刀,笑着道:“没事的,他洒向我的毒,我全都避开了。”
  “谁教你的?”她突然问。
  姜幸来有些惊讶:“什么?”
  “你一直这么悲伤地笑着吗?”黎青鸾抚上了她稚嫩的脸。
  “娘亲说,这样才不会让人看出你的心思。”她道。
  黎青鸾微微一笑:”是个好习惯。还有吗?她还对你说什么了?”
  “她说……”小姑娘维持的笑差点没有崩住,眼泪汪汪,“会给我带糖吃……说好的,她食言了。”
  她的眼泪好似再也忍不住,一滴紧接着一滴流了下来,她飞快地擦掉眼泪。
  黎青鸾叹了一口气,弯下腰抱住了她:“你很勇敢,她没有给你的糖,我代她给好不好?”
  姜幸来的眼泪还在掉,但她依旧压抑着哭声。
  黎青鸾揉揉她的后脑勺:“哭吧,哭出来好受些。”
  “可是……”她哽咽着,“不是说笑才是好习惯吗?”
  “你娘亲一定还没来得及告诉你,那是对待敌人时的好习惯。”黎青鸾轻声道,“对待亲人,不必如此,想哭就哭,想笑就……”
  她的话还未说完,姜幸来已经“哇“地一声哭出来。
  小小一个人,一次又一次穿过对她来说很大很大的临神县,孤独而又彷徨,无可依靠,却也寻找不到要找的那个人。回过头来,却发现都是一场空,她的娘亲已然死在了旁人的手中,尸身全无。
  姜幸来哭到晕倒,黎青鸾让人把她带去休息,而她再次走到了耶律齐的面前:“对一个小姑娘下毒,你也真的是禽兽不如。”
  “她要杀我……到底是谁禽兽不如!”耶律齐捂着伤口,冷笑。
  “你杀的那么多人不是人是吗?”黎青鸾看着没有丝毫悔意的男子。
  “不过试毒的工具罢了。”他不屑。
  “那你也不过是一个工具,死便死了,怕什么?”黎青鸾道。
  “你!”耶律齐被她堵得哑然。
  “解药呢?还没配制出来么?”黎青鸾问。
  “蛊毒的配制都需要一点点试,何况解药呢?”他半真半假道。
  “是么?”她反问。
  “当然。”
  黎青鸾倏然笑了:“殿下,你知道我们学过的东西中,有一种名叫什么吗?”
  “什么?”他下意识问。
  “审讯。”她微笑道,“我是学业最优异的那一个,经过我手下的囚犯,无一例外地都吐出了我想要的信息,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吗?”
  看着她唇边的微笑,耶律齐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了这么强烈的惧意,他禁不住点了点头。
  “太阳落山之前,这些人还解不了毒,你的手也就不必要了。”
  耶律齐咽了咽口水,再次点点头。
  但看着守在一旁的黎青鸾,他还是动了歪心思,看着捣碎的一味药,他唇边带着报复的笑意把那味药送入了解药之中。
  太阳落山之前,解药调制好了,被中了蛊毒的人服下。
  他们开始慢慢好转,除了改变面容的人无法变回来,所有人几乎都能站起来了。
  看着这些人,黎青鸾不禁松了一口气,但余光瞥见不怀好意的耶律齐,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本来可以提前的回京时间也不得不推迟。
  “观察三天,若是所有人无碍,便可回家了。”
  听到这句话,耶律齐有些慌乱,可还是隐藏住自己的情绪。
  一天又一天过去,直至第三天的来临,看着仍旧健康的众人,黎青鸾松了一口气,正准备吩咐春花把他们放出来时,意外发生了。
  众人表情开始变得有些癫狂,他们扭动着身体,似是很不舒服。
  下一刻,有一个人狠狠咬上了身旁人的手臂,鲜血如注涌了出来,那人大口大口地喝着血。
  血腥的味道在密室中蔓延开来,所有人跟发疯了一般,循着血味都咬上了那个人,从他们眼中的情绪可以看出,他们几乎想要把这个人的血吸干吞噬掉!
  黎青鸾立即打开牢门准备阻止,可却听到身后的耶律齐慢悠悠道:“看到你慌乱挺不容易的,女皇陛下。但是你即使打开牢门也无法阻止哦,这种药一旦服下,不过半刻钟就会爆体而亡。”
  黎青鸾却是不听他的话,打开牢门。
  里面的人如同恶虎一样扑了上来,张着嘴都要咬别人的血肉。
  黎青鸾和春花出手飞快,把所有人都给打晕。
  看着倒在地上的人,深深的无力感涌上来。
  看着黎青鸾这副模样,耶律齐却是哈哈大笑:“女皇陛下!您现在怎么不威风了?我还期待着您利落地对我说,这些人命不值一提呢。”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她的语气平静得有些可怖,“这些人有法子救吗?”
  “没有。”他毫不犹豫道,“本来就无药可救,你威胁我,我才不得已让他们看起来健康,但谁让你又要观察三天?他们就只能在你们眼皮子底下死了,真是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