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大案终于有了头绪,裴宣与时文彬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时文彬暗暗地送信给宋江,让他暗地里速回到郓城县城,再做最后一把努力,把此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还郓城县一个晴朗的天空,还大宋一个朗朗乾坤,还他时文彬一个理政有方。宋江更晓得,出钱的时候到了。
  樊家酒楼楼上,美酒佳肴陈列于前,京城来的勾栏名角白秀英早已领着她的姐妹们翩翩起舞了,白秀英轻纱曼舞,歌声袅袅,众女子飘然而随,但只见:轻纱薄云,蟾宫如镜新梳洗,眉颦几许,粉面含春意,长袖难笼,胸前腹下事,柔似水,茵茵芳草,惹得英雄醉。
  其实,这是宋江的耽意安排,他与吴用思虑多时,裴宣这个人,一不爱财,二不贪杯,三不与人争高低,于酒色财气四堵墙上,也只有“色”上一项了,世人不近女色者鲜少,只不过没有机会罢了。更有人语: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娼、娼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说的不无道理。大抵是说,老妻自然没有小妾年轻漂亮,因而便生出爱上了少年、丢弃了黄脸婆者,而妾终也是家常便饭,比不得妓的风流把式,可这妓者又多是逢场作戏,经人无数,不过是一夜风流快活,便不如暗地里的娼,倒又生出几分刺激来,当然,人间最美莫过偷情,占了他人妻女,自有一番做了盗贼的快感,又满足了几分占有的欲望,然而,得逞之后,又觉乏味,久则会生出诸多怨怒来,反不如偷不到时,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天天思虑,抓耳挠腮,心头如千万只蚂蚁爬过,眼睛愣愣地望着那门儿,却总是插足不得,那心境之美,可想而知。
  吴用、宋江这一次又先人一步,那裴宣确实不爱钱财,不图虚名,极少饮酒,但却是个色中饿鬼、欲中狂魔,更兼白秀英这般风尘女子,前摩后蹭,贴面吐兰,欲拒还迎,也就半推半就,成就了一番好事,那真是:勾栏女情窦复绽绽,一声唤,再声唤,九尺男儿多好汉,胸前肉儿,腹下潭,任你细把玩,琵声紧,琶声缓,甘露银珠落玉盘,誓与君眠,誓与君眠。
  不说裴宣一夜好梦,再说天明之时,石碣村里长阮立命早早地到了衙门前,上报石碣村一处水汊子里,有一村民偶尔发现了一具男氏,那人相貌与画像上那个黑子极其相似,而且怀中还有金条两根,打有大名府印记。时文彬急令朱仝领马军前往,搜查了尸体,又发现了那人身上还藏着一串珠宝,回来交给了裴宣,裴宣认真对照了梁中书转来的生辰纲单据,确认此珠宝就是生辰纲中的珠宝,急急封存了,又把那死尸画了像,打发人前往大名府辨认。
  越来越多的发现和线索让裴宣大为兴奋,这样一个繁杂的案子,在自己手里如庖丁解牛般迎刃而解了,处处合理而明确,看来,自己的前程要更上一层楼了。正在这个时候,西溪村的里正也来到了县衙,说有要事相报,指名要见裴宣的,其他人,他不说。时文彬见此,也只好请出了裴宣,让他们进入密室。
  一进屋门,晁立便一下子跪倒在地,痛哭道:“大人,那东溪村保正,暗通盗贼,前些日子,他带人深夜到我家抢劫,在我家后院害死他一个同伙,意在栽赃于我,后来我首告到县衙宋押司处,他们伙同宋江、朱仝等贪官,徇私枉法,把此事不了了之。此事也就算了,没想到,那晁盖近日暴发迹,家财大增,他还勾结大名府贼人卢俊义,近日,那个姓卢的,在他家中,每日宴乐作贺,还说些什么江湖勾当,其间不乏梁中书生辰纲丢失之事,着实让人生疑。恳请大人亲自派兵,捉拿贼寇,且晁盖那人,与宋江等人交厚,大人你一定要亲自审问,彻底擒拿盗取生辰纲的盗贼。”裴宣一听大喜,随即让亲随给晁立安排秘密住处,以免走漏风声,再遭陷害,这边着急安排亲信到济州府调兵,前来缉拿晁盖等人。
  宋江城中的宅院之内,屏退了前来侍寝的白秀英等人,唤出吴用来,笑道:“加亮先生不愧是智多星,他们上套了,我们下一步行动,就看时迁兄弟的了。出来吧,时迁兄弟。”
  随着宋江的声音,一个矮小精瘦的汉子跳了出来,这个时迁,本是高唐州人士,善于飞檐走壁,偷盗官宦之家,又干些偷鸡摸狗、盗墓掘坟的勾当,江湖人称鼓上蚤,但见这人模样:骨软如棉团,眉浓眼目宽。形象着实怪,行步赛飞仙。夜静穿墙走,更深绕屋悬。多少良家妇,玉体横陈前。更有传家宝,天明早不见。墓内能掘金,敢花死鬼钱。偷窃是高手,鼓上蚤时迁。
  原来这个时迁,自从投到宋江名下,再也不做小买卖,却去干些大勾当,郓城周边有名的大墓,几乎无一幸免,宋江家财,有半数是从这个道上得来的。当然,宋江也待时迁不薄,东昌、东平、济州三府,皆为时迁置办有去处,风月场里,更舍得让他大把大把的花钱,时迁对宋江忠心,无以言表。今日得到宋江、吴用吩咐,笑道:“这鸟差事,自然不是难事,只是有些稀奇,自古盗贼没有空手而归的,没想到今日却要为那玉狮子去添箱底,送他些珠宝,着实有点晦气。”说笑间,怀抱起宋江将出的一个包裹,便离开了。
  天黑时分,时迁已经到了东碣村外,于树丛中沿村子外壕走了一遭,选好了进、出线路,又从一旮旯处闪身进了村子,向着晁盖庄园走去,所谓庄园,也不甚大,整整齐齐的三排房子,前面有一个打麦场大小的练武场,摆放着几排刀枪架子,院子中间,还放着几个石磨盘,应该是晁盖平常炫耀气力的。而三排房子,后面一排并没有亮灯,应该是晁盖的住处,中间的院子灯火通明,里面有嘈杂的声音传来,不是有饭菜的香味飘出,应该是待客厅,再看前院,虽然亮着灯,可是却冷冷清清的,不时有闲杂人等的脚步,时迁明白了,这是晁盖看门的庄客,和客人带来的闲杂人员住的地方。院子东边有几间闲房子,里面放有杂物,应该是经常没有人住的,而院子西边则是饲养棚,里面有数十匹骡马正在吃草,不时发出踏地的声音,偶尔有一两声骡马争食的声音。
  时迁笑了,看看天色尚早,又听听里面的人还提着兴致,于是一闪身进了那个放置杂物的院子,轻轻拨开了房门,进去反锁了。回头一看,正好有一副白茬棺材板儿,时迁大喜,轻轻磨开棺材天板,回身钻了进去,又轻轻半封了那块天板,这才放心地睡了起来。
  不多时,时迁醒来,走出杂物间,抬头看了一眼星辰,约摸二更过了,三更不到,此时正好。时迁猫下身子,几步便跳到了中院墙外,听听里面似乎没有了声音,这才小心翼翼地爬上了墙头,探头向里望时,大厅里早已席终人散了,而靠近东边的客房里,灯还亮着,时迁一看暗喜,卢俊义定然是在这儿住了。
  时迁猜的没错,客房里住的正是卢俊义和燕青,时迁没敢贸然落地进屋,他知道,这卢俊义并非等闲之辈,如果进屋被他发现了,论起打斗来,即便有三五个时迁,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于是他轻轻一跃,早已无声无息地落在了客房的瓦顶之上,并随口学了几声猫咪叫声,并未引起任何惊动。这才把又用脚反勾在屋檐之下,来了个倒挂金钟,透过窗户缝隙,向里张望,时迁大惊,似乎辣了眼睛,原来,房间里,正是略带醉意的卢俊义与义子燕青。但见:东溪溪水风光好,秋水波动迎客棹,绿杨烟柳笼香帷,红杏枝头春意闹。几度欢娱博一笑,萼破蕊碎玉柱染,又恨日出日落了。
  时迁暗骂自己撞了大晦气,急忙收回了身子,轻轻地伏在瓦棱之上,还好今夜无月,屋顶的五脊六兽又遮掩了时迁的身影,时迁不敢乱动,静静地等待着时机。北方星斗西斜,三更过去了,屋子里的灯光也暗了下来,发出了一阵阵打呼噜的声音,一高一低。时迁心想,此时二人还未睡熟,又等了一会,似乎是卢俊义翻了下身子,那呼噜声也就渐渐顺畅了,燕青吧哒了几下嘴,如同喝水一般,不一会,呼噜声也不间断了。
  时迁这才轻轻地跳到院子里,还是放心不下,又学了几声耗子打架的声音,听了听里面并没有动静,看来他们确实是睡熟了。时迁这才轻轻地推了推门,果然是客房,并没有上锁,时迁便闪身进了里间,借着微弱的灯光,迅速地看了看房间内的摆放,一张大铺,一张大方桌,还有一只柜子,一只衣服架子。大方桌上,放着一只牛皮铁骨箱,上面上了一把纯铜暗簧锁,时迁笑了,这种锁对于外人而言,是打不开的,可对于惯偷时迁而言,那简直就是小儿科。于是,他一闪身便到了大方桌旁边,手里早已掏出一把细铁钩来,照准了锁屁股,轻轻地插,慢慢晃动了两下,那锁便“嘣”地一声开了。就在此时,燕青在梦里“哼”了一声,翻了个身子,时迁吓得急忙钻到了大方桌下,轻轻地发出了一声“吱吱”的老鼠叫声,燕青吧哒了一下嘴,又睡着了。
  时迁哪敢怠慢,急忙从桌子下伸出手来,掀开了箱子盖,伸手掏出一包东西来,也不管是什么,又随手把自己怀里的珠宝放到了那只牛皮箱内,重新上了锁,这才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迅速地跳出了墙外,长出了一口气,抹了抹头上的汗水,飞快地消失在村头的杂木林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