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用再次赶到青州城时,秦明亲自走出青州指挥司统制府衙门迎接,身后还侍立着徒弟黄信、内弟花荣,秦明更没有多少花言巧语,直接领着吴用到了青州府最好的酒楼青云阁。戴宗也早已在那里等候了,众人上得楼来,秦明坐了主位,吴用坐了客位,其他几个人分头落座了。
  店家看到诸位官爷前来,自然是喜不自胜,中规中矩地上起了洗漱之物事,秦明一挥手道:“哪儿来的恁多礼节,加亮先生是我至交,有好吃好喝的尽管上来。”店家笑着准备去了。吴用哈哈大笑道:“秦统制真直爽人也,吴用此次来青州,交上秦统制这样的好友,实在是三生有幸啊。”
  秦明并不客气,说道:“秦明一介武夫,只知杀杀砍砍,少了许多计谋,今日得遇先生,才知汉张良、陈平何以用三寸之舌博弈天下了,先生之谋略,不在张良、陈平之下,将来必有大前程。来,秦明先敬先生三杯。”说完,也不管菜肴上齐与否,早已举杯在手了。吴用暗笑,此人,真性情中人也!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戴宗讲起江湖之上,近日发生了一件奇事。原来,从济州府押送东京斩首示众的朝廷要犯原济州府铁面孔目裴宣,在押送途中过黄河时,被一伙强人给劫持了,后来落脚到了沂水县一个叫饮马川的小山头,经多方查证,竟然是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贼,一个叫火眼狁猊邓飞,一个是玉幡杆孟康,二人皆是黄河水运上经办花石纲的小吏,久被上司盘剥,有时还要受到无缘无故的惩罚与推责,干好了,成绩是上司的,干坏了,上司的黑锅是自己的,二人早有反抗之心,又加上敬慕裴宣的清名,故尔在裴宣与押送公差渡黄河时,二人乘着黄河风大浪急,摇翻了船只,众人纷纷落水,那些公差多是旱鸭子,早已随波逐流而去见了五常先生,二人只救得裴宣,上岸后夺路而逃,到了沂水小县,遇见饮马川十几个刁民打劫,怎么是他三人的对手,于是他们便鹊占鸩巢,当起了山大王。
  吴用一听,心中暗喜,乃拱手道:“前日秦统制与黄都监兵出二龙山,大胜而归,可谓是兵震二龙、桃花、清风三山强人,好不威风,如今何不再向慕容知府请兵,兵出青州下辖的沂水县饮马川,趁他们立足未稳,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也扬了二位将军的威名,堵住那慕容知府的嘴角。”二人听得,大喜。黄信已经有了一些醉意,说道:“此事何劳师父出手,就让俺震三山黄信出马,平了那饮马川,回来报捷就是了。”秦明大笑道:“好一个震三山,徒弟有此大号,为师幸甚,待明日,我去请问了慕容大人,你为前队,我为中队,花荣负责接应,我们三路军马齐动,也让那沂水县人看看我等的厉害。”
  黄信还想逞强,要单独出兵,吴用的脚尖轻轻点了他脚面一下,黄信似乎还不明白什么意思,戴宗是个眼明之人,急忙接过秦明的话来,说道:“沂水县虽小,但秦统制亲自出马,为他们清剿匪患,孝敬银两自然是要出的,至于那饮马川的财富,想必也不在少数啊。”黄信一听,算是明白了,这个大蒸馍,岂能自己一个人吃得,于是也就端起酒杯来,敬了秦明一杯,说道:“徒儿愿为师父的开路先锋,师父指到哪里,徒儿打到哪里便是了。”众人哈哈大笑。
  酒宴散去,吴用坚辞了秦明随他一同出兵的邀请,托词家中还有要事要办,这才与戴宗一同回到了寓所。戴宗在青州并无家眷,一人住在衙门分配的寓所里。二人又用了一回茶,吴用才说道:“戴宗兄,可知我为何支使他们去沂水县剿匪吗?我是在救他几个人的身家性命啊。”戴宗一愣,问道:“加亮兄,难道你喝多了,竟然说出这样的言语来。”吴用神秘地笑道:“此加亮亦非他日的吴用了,戴宗兄可知,去年那盗取生辰纲的弥天大案是谁干的,那便是我,吴用、吴加亮。”
  戴宗看了看门外,急忙关上了门,说道:“加亮兄,你确实喝多了,怎么胡言乱语起来了,那事,岂是你一个文弱书生能干得出来的。”吴用指着自己的脑袋笑道:“做事,是要用脑子的,此生辰纲,多半是那梁中书老贼,搜刮的民脂民膏,盗取的国家资财,如此祸国殃民之徒,盗取他点钱物算得了什么?那是替天行道,那是劫富济贫,去年劫得,我吴用今年亦劫得,就在这青州境内,神不知鬼不觉地来他个‘二劫生辰纲’,我就是要气死那蔡京老儿,气死那梁中书老贼,哈哈哈。”吴用得意地笑了起来。
  “如此说来,你支走秦明他们,是方便你们活动的?”戴宗似乎听出来吴用的意思了。
  “不,有他们在,我照样干得得心应手,所以我说是救他们于水火的,他们远去沂水剿匪了,这天大的罪责自然就与他们无关了,我这不是救他们又是什么?”吴用依旧冷笑着,戴宗点了点头。吴用看了戴宗一眼,说道:“如今,青州府四山好汉皆得安宁,杨志那厮肯定早有耳闻,他不走青州大道,难道还会再绕到海里去,我们自在此处给他布下天罗地网,在他认为的最安全处给他致命一击,这天大的富贵便归我等了。”
  戴宗甚是诧异,说道:“你左也说消息可靠,右也说消息可靠,这天下,难不成还有比我跑得快的人?”吴用听得此语,早已明白了八九分,戴宗有意于此,但又不好明说,吴用心想,我也不掀起盖子,看你如何开口,于是说道:“嘿,要说想参加这事的人,多了去啊。戴宗兄可知,那花荣是宋江的至交,亦有意于此,是我说通了宋江,才没有联系他的,至于孔明、孔亮兄弟,那是宋公明的徒弟,是死乞白赖地钻进来的,这熟手早已云集,我们还要什么生手啊?”
  戴宗一顿,说道:“戴宗可不是什么生手,打打杀杀,我自不怕人,更有那千里送信,是我的专长,吴用兄可提携戴宗一回,入伙如何?”吴用哈哈大笑道:“我亦是此意,只是没有明说罢了,宋公明兄多次教导我说,类如戴宗兄这样的官方人才,一定要尊重他们个人的意见,虽说是官匪一家,到底还是有些隔阂的。”二人又笑了一回。
  从沧州而来的一条官道在青州转了个弯,向西不远即到了济南府,然后溯河而上,直通汴梁城,有人或许会问,这个杨志,是要搞个大巡行吗?转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诸位,这正是杨志的过人之处,从河北大名府出发,绕开了匪患丛生、金人活动频繁的河北、山东、河南交界之处,更要知道,他是干过巡河制使的,深知水路的好处,一旦上了朝廷大船,想再动手,三五十个的强人是不可能的,更何况,北方的水贼,是少之又少,既便有几个,也根本靠不得官船。
  就在那官道上,却因为常年旱灾,有上百里不见人烟的低矮土冈,名叫黄泥岗,这岗子,有水时便成了泥汤,无水里便成了黄沙飞扬的土地,贫瘠而苍凉,鸟儿不在此搭窝,兽儿在此摇头,连蚂蚁来了都得哭三天。而就在这漫长的黄泥道正中,却神奇般地生长出一片沙漠绿洲来,方圆三十来丈之地,植被茂盛,古木参天,正中间开了一口甜水井,旁边开了一家村店,名叫绿洲酒店,至此,着实让远行的客人精神头为之一振。
  吴用坐在那店门前,东西南北、前后左右看了一遍,甚是满意。关于黄泥冈这地儿,后人有诗为证:黄泥冈、黄泥冈,千年黄河河殇,洪水来时成泽国,洪水去了成泥汤,天旱漫天黄沙起,火眼金睛难睁,吹倒了几大金刚,大雁绕道飞,更不见虎狼,毒蛇多饿死,蚁蝼瘦断肠,几峰骆驼皮包骨,来往向夕阳。
  正在吴用坐在那家沙漠绿洲中的村店门前观赏风景之时,远远地过来一人,等走近了一看,吴用笑了,真是找人不如等人,原来正是赤发鬼刘唐,跑得一头大汗。吴用站起身迎头向刘唐走了过去,笑道:“刘唐兄,这天大的富贵道场,就摆设于此,如何啊?”刘唐一听,大惊,再看,竟然是吴用,随即大笑道:“正想去给兄长报信,没想到兄长倒先我一步了,看来,这回大富贵,先生是志在必得了。”
  “那是自然,二位师父,里面请。”刘唐再看时,从店里出来两个年轻人,年长点的约有二十五六年纪,唇红齿白,生得一张好面皮,玉树临风,长得一桩好身材,那年龄小一点的,也在二十上下年纪,与年长一点的同出一炉,更加白嫩些。刘唐一惊,说道:“这酒店主人呢?刘唐走南闯北,多经过此地,那主人家是个老者,还有儿子、儿媳亦在此帮忙,怎么不不见了。”那两个年轻人笑道:“二位师父,这店从此姓孔了。”刘唐一听,不解,吴用过来,这才把孔明、孔亮兄弟介绍给了刘唐。兄弟二人,过来拜见了。
  吴用向刘唐说起,宋江已经派出白胜、时迁、燕顺等人,对杨志一路跟踪,报来消息,说杨志的队伍,约在三日后至此,他正在调集各路英雄,向此地会合,收取了这笔财富。刘唐听得大喜,说道:“听先生一言,我等不需要什么智取,如此阵容,杀了杨志那厮,夺了生辰纲,聚义梁山泊,推举公明哥哥做得大王,就是了。”吴用呵呵笑道:“你我兄弟可以这样想,公明兄未必会这样想啊,如今整个郓城乃至整个汶上养马监都成他的天下了,他如何舍得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