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屿川面色平淡,眼神中却有一丝心疼愧疚一闪而过,却没能逃过顾鸿涛的眼睛。
  “他们家欠我的,就要她来还,她的命是我的,我不让她死她就不能死。”季屿川的声音近乎冷血。
  若不是顾鸿涛看出来他眼中的那一分挣扎,只怕自己听到这话,都要被气的当场晕过去。
  直到这一刻顾鸿涛隐约觉得,季屿川爱着知意,正是因为爱而不得,所以才这样的极端。
  “你觉得你能留得住她吗?就算留的住人,那心呢。你们两家的仇该报的也已经报了,该了结的也了结了,为什么不能放过彼此好好生活呢。”顾鸿涛放慢声音,语重心长的说道。
  季屿川懂,他明白自己已经报了仇,他不该再和沈知意有任何牵连,可怎么办呢?
  即便知道他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可在看到的那一刻,他就想哪怕这辈子粉身碎骨,他也想留她在身边。
  这三年季屿川总觉得心脏处空落落的感觉,像是被挖走了一块,时不时的都会抽搐着疼,直到再见到沈知意,他才恍然大悟。
  季屿川紧了紧拳头,猛然站起身,面色不善的说道:“顾董,我还有事,恕不远送。”说完便起身走了出去。
  顾鸿涛看着季屿川执拗的背影,无奈的叹了口气。“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倔,一个比一个看不清自己的心。”
  回到顾家的顾鸿涛,坐在沙发上头疼的捏着眉心:“我看季屿川是不打算放过知意了,其实你有没有觉得他爱知意。”顾鸿涛突然抬头看着顾母说道。
  “怎么可能,他如果真的爱知意,又怎么会那样对她。”顾母立刻坐直身子反驳道。
  “我觉得他对知意是有感情的,他说到知意时,眼神不是恨,而是挣扎,占有和不忍。”顾鸿涛回忆起当时季屿川的表情。
  “你是不是感觉错了?”顾母满脸怀疑的看向顾鸿涛。仿佛是在变相说他老眼昏花,看不真。
  顾鸿涛不服气的坐直身子:“不可能,男人还是了解男人的,一个男人说到一个女人时,眼里有占有欲说明他爱这个女人。”
  顾母没有接话,神情严肃凝重。此刻两个人聊的热火朝天,完全已经忘记还躺在医院的儿子。
  还是管家提着保温桶走了出来,走到顾母面前问道:“夫人,少爷的汤已经煲好了,现在要送去吗?”
  “哦,我都忘记了,给我吧我们拿过去。”顾母忽然想起自己的儿子还在医院没吃饭,连忙从管家手中接过保温桶。对着顾鸿涛说道:“坐着干什么走啊。”
  “嗯,走吧,他今天怎么样。”顾鸿涛担忧的问道。
  “没什么事,就是闹着要出院去找季屿川。”说道这里顾母头疼的扶了扶额头。
  顾鸿涛并未说什么,只是沉沉的叹了口气,他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感情太认死理。
  医院里,顾辞不顾护士和看护的阻止,已经穿戴好衣服,准备出院。顾父推开房门,沉声道:“你是打算不要命了吗?”
  “爸,这次我绝不能眼睁睁的在看着小意受苦。”顾辞神色痛苦,连声音都透着浓浓的不甘。
  “那你就能不顾自己的安危吗?你要是有什么事我们该怎么办。”顾母从顾鸿涛身后走上前,眼里噙着泪花。
  “妈……对不起,这次我绝不能放手。”顾辞紧了紧拳头,别开眼愧疚的说道。
  “我没有让你不管知意,只是希望你先养好自己的身体,至于你以后想怎么做,都随你。”顾鸿涛边走边说。
  他把手中的保温桶放到了餐桌上,一边盛汤,一边又说道:“我和你妈活了大半辈子了,什么风浪没经历过,你从小到大想做什么我们也从来不限制你,这次也一样,你有追求你幸福的权利,我们作为父母会无条件支持你。”
  “阿辞,我知道你爱知意,我更明白你因她三年牢狱没能帮上忙而愧疚,可你也要明白,我们尽力了。”顾母上前紧紧拽住顾辞的胳膊,哽咽的说道。
  “妈,我……如果当年我不去国外,或许知意就不会坐牢。”顾辞身体颤抖着,声音沙哑低沉。
  “当年的事,没人能说清谁对谁错,季屿川错了吗?他不过是替父报仇,知意和你错了吗?你们不过是爱上了不爱自己的人。错的是造化弄人。”顾母不由提高了声音。
  顾鸿涛在一旁沉声叹气道:“我允许你散尽家财帮知意,我也允许你各处奔走去救她,可我不能允许你为了救她危及到自己的安全。”
  顾鸿涛顿了顿,似是在观察顾辞的反应,片刻又说道:“你认为我们自私也罢,冷血也罢,你是我唯一的儿子,除了你妈妈你才是我唯一重要的人。”
  顾辞站在原地许久没有说话,就只是那样的站着,孤寂而悲伤。
  沈知意与他而言,是劫数更是爱而不得,就如同季屿川与沈知意而言,更是劫数是伤痛。
  中承集团顶层,正在办公的季屿川接到了家里的电话:“季先生,沈小姐不肯吃饭,送去的饭全部被她倒掉了。”佣人为难的语气从电话那头传来。
  季屿川面色阴沉,握着电话的手不断的用力,直到手指发白青筋暴起。
  片刻,季屿川缓缓出了一口气,冷声道:“知道了。”随后挂掉电话,起身拿起西装外套边走了出去。
  “总裁,半个小时后有董事会议啊。总裁………”肖华看着季屿川疾步而走的背影,一脸懵逼的挠了挠头。
  正回头时,看到身后一脸笑咪咪的宋闻璟:“宋少,您这走路没声音呀。”
  宋闻璟答非所问,朝着季屿川走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说道:“这么急干什么呢。”
  肖华摊了摊手,无奈道:“我也很想知道,接了个电话,脸色阴沉的就走了。”
  “怕是你这位不食人间烟火四大皆空的总裁,以后要追落凡尘了。”宋闻璟打趣的说道。
  他很早就看出了季屿川对沈知意的心思,或许不止他,思莞黎曼都看出来了,所以思莞才会那样决绝的毫不留情的送沈知意去坐牢。黎曼才会在牢狱里那样这么沈知意。
  他一边想让季屿川活的像个正常人,一边又很想知道这样的两个人,最终的结局究竟会如何。
  可若是宋闻璟知道从此沈知意变成了季屿川的劫,不知此时他还是否会有意的透漏沈知意的信息。
  “啊…什么意思?”肖华一脸困惑,转而忽然想起总裁让自己去机场劫的那位小姐,心下明了。
  他是三年前季屿川收购沈氏半年后才从国外调回季屿川身边的,所以对之前发生的事一概不知。
  “走了,喝酒去。”宋闻璟说罢,手插在口袋里,悠悠的走开了。
  肖华叹了口气:“得都是大爷,就我命苦,去通知董事会议取消吧。”
  浅月湾内,佣人看到季屿川的身影连忙迎上去,讪讪道:“季先生,沈小姐的状况看起来不太好,而且送进去什么她都不吃,也不说话,我们靠她近一点,她……。”
  佣人迟疑道:“她还会打人。”
  季屿川听到佣人的汇报,眉心紧紧的皱在一起:“准备一份清粥小菜。”随后便直接去了二楼。
  沈知意已经被关在房间一天一夜了,这一天一夜她又像是回到了那个小小的昏暗的牢笼一样。
  恐惧席卷了全身,她害怕无助的蜷缩在墙角,双手用力的环抱着自己,想要多给自己一点安全感。
  沈知意听到沉沉的脚步声,她知道那是季屿川来了,她双眼死死的盯着门把手,像是动物预知危险时,随时伺机准备逃跑的姿态。
  房门被打开,昏暗的房间没有开灯,可他还是一眼就看到了沈知意的位置,看着缩成小小一团的沈知意,季屿川呼吸都跟着沉了许多。
  他快步走上前,准备抱起沈知意时,却被一个巴掌打得蒙在了原地。只见沈知意往一边挪了许多,和季屿川拉开了距离。
  “别碰我,不要碰我。”沈知意惊恐的看着不远处,眼神没有聚焦。
  季屿川沉沉的出了口气,起伏的胸膛证明着此刻的他有多窝火:“沈知意你看清楚,是我,我是季屿川。”
  沈知意此刻仿佛听不进去任何声音,手臂用力的挥舞着,饶是强势的季屿川此刻也没了办法,更怕自己会不知轻重伤到沈知意。
  最后季屿川低声咒骂了一句,抓住了沈知意的双手,然后把人禁锢在了自己的怀里。
  沈知意发疯一样的捶打着季屿川的后背,撕咬着他的肩膀脖颈。他的眼里满是疼惜和痛苦。
  许久沈知意折腾的没有力气了,便在季屿川怀里沉沉的睡了过去。
  季屿川把沈知意抱到床上,他面色苍白迷惘失神的双眼显出内心极度的哀痛。
  他痴痴地站在原地,心里上上下下的翻滚着,仿佛五脏六腑都挪动了位置。
  季屿川在想原来伤心的时候心脏真的会疼,说不出口的难受,甚至会止不住的发抖,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想用力的捶打自己的胸口。
  缓了许久的季屿川肩膀微微颤动,低声轻喃道:“怎么办,沈知意我好像真的爱上你了。你还爱我吗?”
  “你当时也是像我这样痛苦吗?”没有人回答季屿川的问题,他的声音就这样消散在空气里。
  在季屿川关门出去的那一刻,沈知意睁开了双眼,眼底清明一片恨意,她嘴角扯着一丝冷淡的笑意。
  沈知意望向天花板,轻声说道:“既然躲不掉,那就一起下地狱吧,季屿川。”
  沈知意忽然就笑了出来,那笑容在昏暗暗的房间显得极为诡异,她听到季屿川的话,只觉得像是被人抽了无数个耳光一般,眼底一片嘲讽。
  佣人端着托盘,站在房门不远处,看到季屿川出来便走上前,本想问这粥要不要送进去。
  却看到了季屿川一身狼狈。衣服凌乱不堪,脖颈处满是抓痕牙印挂着丝丝血迹,就连脸上也有两三道指甲印。不免心下震惊,心里便暗自有了考量,日后要对沈小姐更加的尊重小心。
  季屿川摆了摆手,没有说话身形不稳的往侧卧走去,佣人追上来问道:“季先生,要不要叫医生过来,您的伤.........”
  “没事,下去吧。”季屿川说罢,便推门进了沈知意旁边的一间卧室,随后直接进了浴室,脱去外套,肩膀处白色衬衣上血已经变成了暗红色,褪去衬衣肩膀处血肉模糊,可见当时沈知意是牟足了全身的力气。
  季屿川站在淋浴处,任凭水往脸上洒落,只有这样他才会分不清自己脸上的究竟是水还是泪。他像是穷途末路的赌徒一样,可他这个赌徒连自己有什么筹码都不知道,除了威胁便是禁锢。肩膀处的疼痛时刻提醒着自己,沈知意对自己恨。
  第二日,季屿川强迫着沈知意喝了半杯牛奶,便匆匆赶去了公司:“中午我会回来,如果你不想我在强迫你吃饭,最好就自己乖乖吃。”
  沈知意没有回话,依旧保持着刚刚的姿势,不曾给季屿川一个多余的眼神,整个人仿佛雕塑一般。
  办公室里,宋闻璟看到季屿川这幅模样,忍不住拍了怕季屿川的肩膀感叹道:“啧啧啧,真狠。”
  季屿川闷哼了声,宋闻璟闻声立刻拿开落在季屿川肩膀上的手,诧异的说道:“卧槽,不是吧,肩膀上也有,够激烈啊。”
  季屿川叹了口气,整个人挫败的靠在背椅上:“她应该很恨我吧。”
  宋闻璟本想嘲讽的话,也咽了下去,叹了口气说道:“屿川,你该明白,即使没有她三年牢狱的事,你们之间也是隔着三条人命。”
  看着闭着眼睛,神色悲痛的男人,宋闻璟又道:“我们这种人,最碰不得就是爱,一个女人而已,玩玩过了瘾就好了,没必要认真。你的性子不该为了一个沈知意就颓废下去。”
  曾经季屿川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报仇的时候他没有一丝犹豫,直到她红着眼睛声嘶力竭的质问自己真相如何,那时候的他心没来由慌张,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离开自己,从自己身体剥离,痛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