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杨六奶奶带着公孙丽秋,坐上一挂马车去了富府。富家是三姓副都统属下任防御的富海,官居正五品武官。在靖边后路营供职。三姓副都统的官职,不仅仅是管理军务,还要负责旗务、民人、政务等。所以,正二品副都统以下的正四品佐领、正五品防御、正六品骁骑校都要协助副都统管理辖区事物。由于三姓的辖区过大,看似有诸多的兵马,但撒到各地、各处,兵马并不见多。比如在富克锦、拉哈苏苏1都拥有驻防,对沙俄严加防范。所以,在城内的五品以上官员也不是很多,那防御富海府在众多民宅中,也是鹤立鸡群,找到也不是难事儿。【注释】1拉哈苏苏:地名;现黑龙江省同江市。
  来到富府,六奶奶前去叫门,说明来意,有看门的西丹1进去通报老太太。因为在这个时段,富防御正在营里点卯,二人又是来探望老太太的,所以,西丹去请命老太太。不出一刻,出来好几个丫鬟婆子,其中有两个,六奶奶她们是见过的。众人客客气气地引六奶奶进院,张罗着卸车,并赏给车老板子一百钱打发回去。然后,众人抬着礼物,带六奶奶、丽秋去见富老太太。【注释】1西丹:称谓;少年奴仆。
  富家是一个前后两重院,老太太住在后院。前院正房是一溜五间青砖大瓦房,应该是富老爷接待客人和处理公务用的。后院是内宅,正房三间砖房,老太太住的是正房,西房主卧。东房则是富海和正妻的卧房。后院两侧是厢房,应该是其他女眷、丫鬟婆子的住所。
  众人一进院,坐在炕上的老太太瞧见了,吩咐小丫头开门迎接。屋子竟然有透明的窗户,让丽秋觉得十分新奇。因为这种叫玻璃的东西,在关外实在是太稀缺,十分少见。除了极个别的富商和官宦人家有这个,普通的买卖商户、地主大户人家都没有。更别说平常老百姓。洋务运动以后,玻璃才从遥远的南方运过来,物以稀为贵,所以一般人家是没有的。六奶奶进屋一看,老太太精神特别好。老太太盘着两腿,坐在炕上,抽着一支两尺多长的大烟袋。六奶奶与丽秋赶紧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笑呵呵道:“都免了、免了,我这嘎达没有那些说道1,麻溜儿地上炕、上炕。哎呦呦,瞧瞧这俩丫头长地多俊2啊!一搭眼就让人稀罕。”老太太说着一口本地话,看来是土生土长的此地人3。【注释】1说道:方言;规矩。2俊:方言读音zun捘。稀罕的稀读音xie歇。3此地人:方言;移民对原着民的称呼。
  旁边有人说:“老太太,两位姑娘给您带的礼物,您看看。”
  老太太责备她们说:“哟,啧啧,你俩孩子这是嘎哈啊?咋见外呢?家啥地不缺!”
  丽秋一见生人有些腼腆,不太爱出头露面。六奶奶连忙搭话,说:“老祖宗,俺们在家听说您老康健了,心里欢喜,带点小玩意给您老补补。另外,家里开个作坊,带几坛酒给大人尝尝。”
  其实,丽秋跟她说了,富老太太没啥大毛病,只因年纪大,坐等时间过久突然起身,所以引起一时的昏厥。丽秋当成在哈拉滨,曾经有过经历,小孩子玩的时候,也有过这样玩的,蹲在地上猛地站起来,眼前会一阵发黑。小孩子没事儿,老人家受不了的。富老太太听说拿酒来的,眼睛一亮。张罗着:“快脱鞋上里,陪我唠嗑,谁去给俩丫头取点嚼咕1来。你们都下去吧,各自忙自己的,我这嘎达不用你们。那啥,把丫头拿来的酒,给我打一壶尝尝。”【注释】1嚼咕:方言;食物,这里指零食。
  众人应了一声,都按吩咐去做事,丽秋和六奶奶都脱鞋上炕,坐在炕头与老太太对着脸。自我介绍姑嫂二人,从姓甚名谁到年纪、婚配。老太太听完,扬了扬手里的烟袋说:“丫头啊?吧嗒两口不?”
  六奶奶说:“老祖宗,您自己来吧,我们还没有学会呢。”
  “啁啁,这还用学1?我年轻那暂,孩爪子2多,活计累啊。抽几口可得劲儿了,解乏。”老太太一边对六奶奶说一边对地上的丫头说:“桃啊,去把烟袋匣子拿来。”【注释】1学:地方读音xiao二声。2孩爪子:方言;小孩。
  那个桃丫头捧个盒子回来。打开盒子一看,大大小小的烟袋有三十几个。有铜的、有玉的、有乌咪的、各式各样都有。丽秋一看这么多烟袋,心里偷偷地乐。这家的大人真地挺有意思的,净给他娘买烟袋了,这么多烟袋八辈子也使不完。
  老太太说:“来、来,你俩挑。一人一个,别装假1。”【注释】1装假:方言;客气。
  六奶奶给丽秋使了个眼色,为让老太太开心赶紧去挑:“老祖宗,那俺们可不客气啦,把您的宝贝拿走喽!”
  “拿,拿吧,我一个老棺材瓤子能使几个,你们挑好的拿。”老太太非常大方。
  丫鬟婆子们拿来一些茶水、干果、炸果,一一摆上桌。还有人端来一壶酒,是六奶奶拿来的,六奶奶给富家拿来四坛二十斤的。富老太太一看酒来了,把茶杯的水直接倒到痰盂里,自己给自己倒了半茶杯,直接喝了一大口。一口喝下去后,老太太神情非常吃惊,接着又抿了一口,细细地品着。然后问:“赵丫头啊,你才刚说这酒是你家烧的?”
  杨六奶奶以为酒有问题呢,赶紧说:“老祖宗,小作坊做的酒寡淡,不能和您老人家的口味了。”
  “别扒瞎1,你家酒好喝,过去我咋没有喝过呢?小海这小瘪犊子,也不给我整点。”看来老太太喝舒坦了。【注释】1扒瞎:方言;撒谎。
  丽秋不知道她说的小海是谁,接话说:“老祖宗,您要怪就怪她,她家刚刚开始烧。”
  富老太太“噢”了一声:“我说的呢?满街犄角旮旯的踅摸好酒,谁都没碰见呢!”
  丽秋笑着说:“老祖宗,您喜欢这酒,以后管她要,让她管够。”
  富老太太今天真地开心,挺喜欢她们俩丫头的。年纪大了健忘,就问:“你叫公……啥秋?”
  “公孙丽秋!”六奶奶替丽秋回答。
  “哟,叫着有点不顺口,我叫你秋丫头吧。秋丫头啊,别一口一个老祖宗,这么叫外道了不是?”老太太还不太满意她们,对自己的称呼。
  六奶奶回道:“中啊!俺们叫你奶奶行不行?”
  老太太乐呵呵地说:“行,行,我那孙男娣女,也有比你们还大的。”
  丽秋甜甜的嘴叫:“富奶奶!”
  老太太喜得不行,连忙应着:“哎、哎。”
  不经意间,祖孙几人间的陌生感,在一点点地消失,亲近感越来越浓。老太太又问:“你们两个能整几口不?”用烟袋指那只酒壶。
  杨六奶奶没有客气:“能,俺们能陪奶奶喝几杯。”
  丽秋在旁边气得直用眼睛剜她,心里说:你个坏种,你能喝我还能喝吗?纯粹想要坑我。
  杨六奶奶装作没有看见,说:“富奶奶,光顾着说闲话了,让俺妹妹给你再诊下脉,看您老还能喝几两?”
  老太太说:“好啊,那秋丫头麻溜地过来,先给我瞧瞧,一会儿陪我看几账。”
  丽秋听老太太点自己的名字,赶紧过去,跪在老太太身边,给她号起脉来,。这功夫,富老太太对地上的丫鬟说:“杏啊,去跟厨上大师傅说,今天做一桌全鱼宴。再把三格格叫上,带一副牌来。”
  丽秋看完,对老太太说:“富奶奶,您身体好着呢?想喝多少都没事儿。”老太太一听可以喝酒,乐得嘎嘎的。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得体,一脸清秀的姑娘进来。先是给老太太问了安,然后又给六奶奶丽秋见礼,弄得姑嫂二人手足无措,在炕上没有办法起来,只能额首致意。
  老太太说:“这个是荷丫头,我的孙女。荷丫头,快上炕来看一账。”
  六奶奶和丽秋赶紧让出个地方,请这位富格格,名叫富格霍荷1的坐下。杏丫头铺了一个小被子在桌子上,然后放一副纸牌,老太太领着三个丫头看小牌。纸牌类似麻将,也是并、条、万三色,幺至九数,每数各四张。红花、白花、老千代替了中、发、白,玩法也基本一样。当然也在讲2了,至于赌注这东西可大可小,凭商定。老太太一玩上牌,那是非常的较真,丁是丁卯是卯的。荷丫头为了寻老太太开心,还经常的逗奶奶,不是偷他的筹子,就是引导老太太抓错牌。惹的老太太又喊又叫:“死荷丫头,下次可不带你啦,净玩埋汰3我的老千整哪嘎达去了?我有老千啊?等着,我得亮喜儿,骨碌喜儿。赵丫头啊,你说这荷丫头天天陪我,那小心眼才固咚4呢,和我歘嘎啦哈,我一接口袋她就翻嘎啦哈……哎?等等,我岔。”老太太很是开心,说个没完。她说的嘎啦哈,是满族女孩的玩具。动物蹄子上的关节,一般的是狍子、羊、猪的,以狍子的为上乘。丽秋在关外长大,她还会点,六奶奶则不行了,那是一点都不会。【注释】1格霍荷:满语;蝴蝶。2讲:方言;制定游戏规则。3玩埋汰:方言;耍赖。4固咚:方言;坏,人品不好。
  几个人玩得正在兴头上,有人来回禀事儿,厨房的饭菜做好了。老太太实在不忍心放下手里的牌,非要看到账。格霍荷把牌一扔,两手一顿划拉:“不玩儿了、不玩儿了,喝酒、喝酒,奶奶我陪你整点。”
  老太太意犹未尽地说:“你看看,白瞎我的牌啦,你这个搅混1精。好啦,不看了,我得尝尝赵丫头的好酒。”【注释】1搅混:方言;捣蛋。
  说着,几个人收拾牌局,下人一看主子不玩了,赶紧上菜。每上一道菜,富格霍荷会给杨、公孙二人介绍,这道的菜名和鱼种。有:清蒸白鱼、油炸马哈鱼块、油炸川丁子、清炖鲫鱼、红烧鳇鱼、煎鳊花、熏鮦罗、胖头鱼炖豆腐、糖醋鲤鱼、鱼籽煎蛋、酱牛尾巴鱼、炸胡罗、清炖鳌花、鳇鱼籽、刹生鱼、烤塔拉哈1、凉拌鱼皮鱼泡、醉江虾。【注释】1刹生鱼、烤塔拉哈:赫哲族传统食品。
  菜都上齐了,老太太开始张罗着喝酒。并吩咐给她来盘园子里的小菜和大酱。富格霍荷更是兴奋,又倒酒又夹菜。等众人喝起来,让姑嫂二人没有想到,近七十多岁老人家和十几岁的小姑娘,都有着一身好酒量。
  酒是一杯杯地倒,一杯杯地喝。丽秋没有喝上三杯就面红耳赤,告饶说喝不下了。富老太太挺豪爽,也不为难她,让人给盛一碗鱼丸汤代替酒。几杯酒对于六奶奶,是没有问题的,别看身怀六甲,陪祖孙二人还是绰绰有余。丽秋酒喝得不多,所以,心思也没有在酒桌上,听几个人聊着天。自己眼睛时不时的看着玻璃窗,因为玻璃窗对她的诱惑,实在是太大。看着院里时不时地过往的下人,几只麻雀在院子里蹦蹦跳跳,两双燕子飞来飞去,都看得一清二楚的。
  看着看着,发现从前院过来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年纪大约四十来岁,红黑的脸堂,布满黑黑的胡茬,穿着一身官服。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径直奔上房而来。丽秋偷偷地捅了捅六奶奶,六奶奶看向她,她又示意六奶奶看外面。等六奶奶看外面的时候,人已经进屋了。接着房门拉开,地上的丫鬟叫声:“老爷。”。
  来人已到桌前,富格霍荷叫声阿玛,来人也没有应。他对着老太太瓮声瓮气地说:“额娘,儿子给您请安啦。家里来客了?”
  富老太太答应着:“嗯,你才家来啊?吃饭了吗?”
  “没有呢?在营里忙的五迷三道的1,没功夫吃。”来人恭恭敬敬地说。【注释】1:五迷三道:方言;晕乎乎。
  老太太说:“啊,那你尝尝这杯酒,喝完了,回你那屋吃去吧。我这嘎达都是女眷,不让你陪了。”
  来人顺从地答应:“好,额娘!那我就过去了。”
  富老太太制止他说:“等着,别毛楞三光1的,喝喝这酒,你尝尝,这酒可好喝啦。是两个丫头给额娘带来的,她们是那天救额娘的恩人。”【注释】1毛楞三光:方言;毛毛躁躁。
  自打这人进屋,丽秋二人就没敢抬头,放下筷子低着头,一眼都没有看。光听说话已经猜出来,来人一定是防御富海老爷。
  富海接过他娘递过来的酒,说:“谢谢二位小姐救了额娘,让三格格替本官敬小姐一杯酒吧。”说完,自己把一杯酒喝了,然后对富老太太说:“那儿子先退下了。”
  老太太问:“你喝这酒咋样?”
  “好,好喝!”富海简短地回答。
  “一会儿,让桃儿给你倒去,拿自己屋喝去吧。”富老太太吩咐下人倒酒,富海告退出去。
  老太太带三个丫头接着喝,一直到日头都快偏西。直到喝得一个个都晕乎乎的,方才撤席。又喝了一杯茶,才让人赶车送姑嫂二人回家。走的时候,富家千叮咛万嘱咐,让姑嫂改日再来,陪老太太喝酒、看牌、歘嘎啦哈。
  杨六奶奶到家的时候,杨宗已经在等着她,等得焦躁不安。见她总算是回来了,赶紧迎回屋里。问:“你喝酒啦?有没有喝多啊?怀着孩子少喝点。”
  六奶奶稳稳地回答:“没喝多,这点酒对俺没有啥影响。”
  杨宗焦急地说:“我就等你回来,有事儿和你商量呢?”
  六奶奶问:“啥事儿呀?去商会的事儿?”
  “嗯,上午我去清圣商会,他们提到那个金波大会的事儿。”杨宗去了一趟商会,回来想把过程说一说。杨宗把他去商会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说一遍。
  早上,从公孙仲秋那里叫来车,帮助六奶奶装几坛子酒。送走六奶奶和丽秋,自己交代一下烧锅上的事,盖房子由赵二爷照看。一切安排完毕,急匆匆地去了雅清茶社,进来一打听,还没有来人呢。于是,他只好找一个旁座,等着其他人。一直等有半个多时辰,清圣商会的人才来。然后,陆陆续续地又有几个人到来。
  杨宗长这么大,第一次参加议事会,既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他不善与人搭话,更没有人搭理他。那些人互相熟识互相攀谈着,杨宗只是尴尬地坐着喝茶。过一会儿,可能是人到齐了。其中有一个人对杨宗说:“你是杨家烧锅的杨掌柜?”
  杨宗点点头说:“是的!”
  那个人说:“那我给你引荐一下,在座的都是三姓酒行的泰山北斗。这位是会长汤般若汤会长,执事胡忠吾掌柜、执事曲道实掌柜、执事霍全掌柜、刘家烧锅刘掌柜……”一共十来个人,杨宗一一地见礼,那几位也没有起身,只是点点头算回应。
  其中霍全先发话,说:“杨掌柜,您的买卖开多久啦?”
  杨宗回答:“开了不到半年。”
  “那你是不是不太地道啊?你烧锅开这么久,竟然没有与商会打个招呼?”霍全表示十分不满,近乎于训斥。
  杨宗赶紧解释:“我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诸位前辈见谅。”
  胡忠吾也冲着杨宗说:“买卖行里注重的是德行,一行有一行的规矩,你年纪轻轻地就这样目中无人,三姓城里几十家烧锅都像你这样,那买卖还能做了吗?”
  霍全也跟着抢白:“你看看,三姓城三十七家烧锅都入了会,唯独你一家不肯入会。你是看不起我们,还是不肯花这几两银子的会费。”
  在两个人的夹攻下,杨宗已经不知所措,头上的汗已经下来了。身上还没有带个手帕,只好用袖子抹了两下。曲道实关心地给杨宗倒了一杯茶,语重心长地说:“杨掌柜啊,你年纪轻轻地,就有一身好手艺,可谓前途无量啊。但你想好好地干下去,不能坏规矩呀,你看你,一开锅就抢同行的生意。这样长期下去,满三姓城的烧锅,哪个能容得下你?做事儿,你可得思量思量,该不该做。”
  霍全摆摆手:“思量什么思量?一个小孩子敢有这样大胆,那将来会咋样?是不是到时候,我们这些老家伙连粥都喝不上了?要我说,咱得定一个规矩,划分一下酒的产量、售卖的地点。不能谁来了,都要抢别人的饭碗。今天来个杨掌柜,明天再来个李掌柜、王掌柜,那我们的商会还有啥用?”
  另外几个人,也七嘴八舌跟着附和:就是,就是,三姓酒行可得订个章程,一个小孩子家家,不能搅乱了行市。一群人的矛头都指向杨宗,杨宗整个一个人就是傻呆呆的坐着,双手相互搓着,着实被吓到。
  汤般若喝口茶,在乱纷纷的吵嚷中咳两声,众人知道副会长要说话,渐渐地消声。汤般若说:“诸位,诸位掌柜的,你们都是三姓酒行的老前辈。这么多年啦,老兄弟们在杜老爷子带领下,亲如兄弟。咱们共同发财,从来没有你争我抢,互相掣肘的事儿发生。小杨掌柜初出茅庐,也是未经世事。小年轻的嘛,做事儿可能没有想那么周全。哪里做得有欠缺呢,作为前辈们,也要担量、担量。这个事吧,老兄弟们先放一放。”
  众人又是一顿附和,称赞汤会长大度、仁德。汤般若接着说:“咱们议一议,本届金波大会的事儿吧。本次大会,咱们是不是得改一改往年的章程?往年是城里城外的都参加,我想今年以城里三十七家为主,哦,加上杨掌柜,是三十八家为主。城外的愿意参加也不拦着,不过城外的烧锅请柬也不下了。有知道信儿想来就来,不想来的可以不来。你们看行不行?”大家纷纷表示同意。汤般若吩咐:“殷执笔,你把本次大会的内容跟大家说说,让掌柜们拿拿主意。”
  刚才给杨宗做介绍的那个人,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几张纸。而且,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眼镜挂上。对大家说:“金波大会分几个步骤,一是杜伯欢会长祝贺词;二是拜祭仪式;三是汤般若会长颁布评选方法;四是由曲、胡、霍几位执事对各家的酒进行评选;五是杜、汤会长颁发牒牌,划定各家售卖区域;六是举办酒宴。”
  看来内容是商会几个人商定的,他们几个人都无动于衷。另外几人,在桌上窃窃私语,其中一个人问:“殷掌柜的,那评选该怎么评法啊?”
  殷执笔推推眼镜,说:“三位执事各领一项,分为辨酒、试量、品评,辨酒和试量大家都清楚,每年咱们酒赛的时候都有现成的规矩。最后品评每年都没有做过,主要是怕伤了各家的和气,今年因为要各家领各家的售卖地方。必须对三十八家烧锅的酒质做出评定,分出酒的优劣。把酒划分三六九等,发放甲、乙、丙等碟牌。然后根据碟牌,领取售卖的区域和产出量。现在初步商定,甲等日出百斤以上,乙等五十到百斤,丙等五十斤以下。”
  那几个人又嘀咕、嘀咕,然后纷纷地表示赞同,唯一没有说话的是杨宗。
  汤般若见杨宗没有发话,问道:“杨掌柜的可否同意啊?”
  前前后后他们说地那些,杨宗实在是不懂。但此时,见别人都同意,只好硬着头皮点头称允。
  汤般若看大家都同意,眉开眼笑地说:“那杨掌柜的可要准时噢?好了,既然大家都同意,殷执笔由你发请柬吧。都留点准备的时间,咱定于六月初六吧。多谢诸位捧场,今天中午商会安排一桌酒席,不醉不归哟!”
  各位烧锅掌柜见会长敲定完,也没有什么事儿,又各自闲聊起来。无非是你的手艺超群,会长的松花十里香品质如何高,相互吹捧而已。
  杨宗见议事会开完,与汤般若打个招呼。然后与众位掌柜的拱拱手,以自己盖房子为由,退出来。走出茶社,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擦擦头上的汗,总算解脱了束缚。
  六奶奶听完杨宗的叙述,眉头皱起来。问杨宗:“你有没有觉得,他们的会是给咱家开的?”
  杨宗摇摇头说:“不能,人家说是年年都开的。”
  六奶奶分析说:“不对,如果是年年开,为什么不通知所有烧锅?再有,既然是个评比,为什么不是自愿参加呢?难道城里的酒,一定比城外的酒好?”
  杨宗没了主意,说:“那、那咱不参加了。”
  六奶奶制止他:“不,你已经答应了,不能言而无信。再说,咱家的酒也不是拿不出手。”
  杨宗还是有些迟疑:“他们说要分等级的,如果评成下等可坏菜1了,不让咱们多出酒。”【注释】1坏菜:方言;坏事。
  六奶奶不服气,根本不信那个邪:“哼哼,听蝲蝲蛄叫还不种黄豆了?俺敢肯定,本次大会,他们肯定冲着咱们来的。从你与他们一见面,就是为了挤兑你,逼你参加他们的什么狗屁大会。不怕,咱们必须去,看他们有什么道道,出什么幺蛾子。”
  有六奶奶仗胆儿,杨宗勉勉强强能安点心。家里的活计一切照旧,预计六月下旬,新房子可以能用了。到那时候,不仅能多产一些,还能开一间酒铺子,把酒卖给一些散户。
  到五月底,富老太太又遣人来,请六奶奶和丽秋。想要再看一账、喝两杯。六奶奶见老太太请,计上心来。于是,提着两坛五斤装的新酿,去了防御府……
  六月六这一天。有人说是天祝节,有人说洗晒节,还有说晒经节和翻经节,也有人叫晒龙袍节,有人叫禾苗节,也有叫姑姑节,或叫迎女节,更有牛羊节一说,七七八八能说出十来个。可能是各地风俗不同、民族不同,在同一天过不同的节日,属于自己的节日。今天的三姓城,居然搞起品酒节,还起一个美其名曰:金波大会。
  地点借用副都统商会的地方,并把商会的葛会长请来助阵。商会的仪式大堂内,布置得喜气洋洋的,披红挂彩像要娶媳妇儿一样。来的人也不少,城里三十八家聚齐不算,城外也有听到信儿的,好信儿者携儿带女,提上自家的小烧来凑热闹。远远地超出清圣商会的估算,前前后后竟然有七八十家。好在有往年的经验,场面还算把持得住。杨宗与六奶奶及赵二爷一同参加,三人都来,一是想见见金波大会,二是怕杨宗自己把持不住场面,来给照料一下。
  大堂内,正前方台上摆着三把太师椅,前面放着一个茶几。六月时节没有新鲜水果,在茶几上放着几样干果和茶水。茶几前排的台下,放了一溜长条桌子。再往下是几大坛酒,是汤般若家的松花十里香。大厅里坐着来参会的商家,坐的都是长条凳子,两三人一条长凳。在靠墙的一侧,还有一排长条桌子。杨宗、六奶奶也没有弄清楚,那排桌子是干什么的。进屋找一个不显眼的地方,拉过长凳,三人坐下,等着大会开始。一会儿,有三人走到前台的太师椅上坐下,殷执笔维持着秩序,示意大家雅静。
  等人们停止说话,汤般若站了起来:“各位同行、各位掌柜的,今天我们有幸请来商会葛会长,参加今年的金波大会。下面,请葛会长宣布大会开始。”
  那个葛会长站了起来,朝下面拱拱双手:“我宣布,金波大会正式开始。”
  汤般若赶紧喊:“鸣放礼炮!”外面一阵噼噼啪啪地鞭炮齐鸣。接着又是杜伯欢会长祝词,又是祭拜祖师爷杜康。
  终于到了大会的正题了,先进行第一个环节:辨酒。也就是所有带酒来的人,把酒一长溜放在前面的长条桌上,将自家的名号、酒型、陈年、所用原料写在卡片上,压在酒坛下面。选手上台通过品尝,说出酒的品质。再与卡片相对,判断是否准确,以优胜劣汰的方式,确定最后的赢家。这一环节由胡忠吾主持,他手里拿着来参会人员的单子,由他宣布上台品酒人选。一批五人,经过自愿报名,共有近四十人参加,其中有杨家烧锅。因为不管杨家烧锅有没有报名,胡忠吾都给填上了,当他念到杨家烧锅上台的时候,杨宗站了起来。没等迈步就被六奶奶拉住,然后示意让赵二爷上台去。
  赵二爷领会她的意思,整理一下衣服,便走上台。不用说,品酒这方面技艺,杨宗肯定不如赵二爷。每个人品三次,分别是三个坛子里的酒,品完写在纸上。所有的人都品尝完,再与坛子底的卡片相对比,以此评判对错。赵二爷他根本没尝,单凭闻一闻,就判断出具体的年限和原料。另外,酒型就更不用说了,无非三种,清香型、浓香型、酱香型。其实这些口味,是根据发酵的时间长短而导致的,清香型是十天到十五天,浓香是二十天到三十天,酱香型是四十五天。所以,赵二爷单凭鼻子闻,就可以判断这酒型。不出所料第一轮答对的,只有赵二爷与另一个人。几轮下来,四十人中最后剩下了三人,台面上剩下的酒,还有五家。胡忠吾选出其中三家的,一旁有人打开酒封,每坛打出三碗,然后交给三名参赛者。
  赵二爷在闻第一碗酒的时候,感觉不对啊?味道咋像自家的。这次没有敢大意,尝了一小口,然后再品一品,心里有了数,才敢落笔。等到比对的时候,另外两坛都没有问题,三人答的都对,但到最后一坛产生有分歧了。另外两个人写的分别是,甲:浓香、三年、高粱,乙:清香、五年、高粱。而赵二爷是:清香、当年、高粱。是高粱酒肯定没有异议,关键是清香还是浓香,到底是几年的,分别有不同的意见。当胡忠吾宣读了几人的答题,台下是一片肃静,一看出现不同的答案,都盼着胡忠吾揭晓谜底。很多人都觉得,老头说的怕是要不准,谁拿不拿陈年老酒,哪会拿一年的新酿。特别是霍全那几个人,更是冷嘲热讽,跟着起哄。
  胡忠吾拿出坛子下的卡片,故作玄虚地念到:“防御府……”刚刚出口他自己也愣住,怎么还出来防御府?
  下面的人觉得奇怪,于是,纷纷地交头接耳,一片哗然。台上商会的葛会长站起来,示意大家安静:“诸位,诸位,酒是我带来的。我受富防御大人所托,想让在座的行家给品鉴一下,酒是大人托人在外地购买的,甄别一下优劣。与大家的酒不犯冲突,不必担心。啊,胡掌柜您继续。”
  下面的人听完事情缘由,也都肃静了。胡忠吾接着念:“清香……”那个写浓香的人,不好意思地一笑,朝台上台下拱拱手,在一片哄笑声下了台。
  胡忠吾看到下面的字,简直不敢相信,瞪着眼睛不敢往下念。台下的人急了,有人在嚷嚷:念啊、念啊!哎,到底是几年的啊?
  胡忠吾只好硬着头皮念:“一……年。”
  场上一片哄笑,不用说赵二爷胜出,在第一个回合中,杨家烧锅拔了头筹。
  凡是参赛的酒,都被搬到靠墙的长条桌。由霍全领一伙人进行品评,评出甲、乙、丙等,也就是说分出上、中、下。然后根据不同的品质,规定这家烧锅的产出量。说白了,其实是汤般若一伙人,为了一己之私,打压同行弄出的一个损招。单单参加评酒的几个人,完全可以看出来,那都是他们圈子里的人。除了没有杨宗外,都是那天参加议事会的几个,肯定是杨宗走了以后,那几人在饭桌上商议的。
  试量也在同步进行,还是自愿报名参加。所为的试酒,还不如说食酒或嗜酒,无非是斗酒,试试你酒量的深浅。应该算娱乐节目,和烧锅优劣没有关系。这个环节由曲道实负责,到了公布参赛人员名单的时候,不用说,还有杨家烧锅。他们的小把戏,都在六奶奶意料之中。今天所谓的金波大会,也是为贬低杨家烧锅举办的。让清圣商会的人,意想不到的是赵二爷,竟然有这本事。赵二爷的胜出,让杨宗着实高兴,但当他听见曲道实念到杨家烧锅,还是头皮一麻,转脸看向六奶奶。六奶奶朝他一笑,站起来,说:“掌柜的,这次该俺上喽。”
  当六奶奶朝台上走去的时候,台下一片哄堂大笑。谁都没有想到,杨家烧锅比酒出场,竟然是个女人。有些人跟着起哄,其中有调皮的在喊:“哎,那娘们,你是谁家的啊?”
  六奶奶头都不回,大大方方地回答:“杨家烧锅!”
  下面人群热闹得如开锅了,还有人喊:“你家爷们呢?没有爷们啊?咱们搭伙吧!”
  六奶奶不屑地说:“你一个熊蛋包,连台都不敢上,还叫了撒欢1的干啥?赶紧回家躲你家娘们裤裆里算啦。”【注释】1叫了撒欢:方言;活跃,叫喊。
  台下一片哄笑,那个人还强词夺理:“我、我不行,那你男人也不行啊?他也不是没上。”
  六奶奶回怼道:“嘁,杀鸡焉用牛刀?这点小事哪用得着俺掌柜的,凭你这样的小喀啦瘪子,俺一个对你三个。”【注释】1小喀啦瘪子:方言;小人物、小喽啰。
  台下面的人更热闹了,刚才叫喊的人不敢再回嘴。另一个嘴欠的说:“杨家烧锅用骒马架辕啊?还是带驹的。”
  六奶奶又回怼他到:“骒马不骒马的,起码能架辕。你行你来啊?估计你也架不了辕,家里是不是找一个拉帮套的帮你”
  欠嘴的人急了:“哎,你……你……咋骂人呢?”
  六奶奶揶揄他说:“哟,你还是个人啊,欺负俺一个女子。你也只能耍耍嘴皮子,不嫌害臊啊?”
  拉帮套是当地的陋俗,也有叫套股子。如果哪家男人有病或者残疾,懒惰,女人不贤有奸夫等诸多原因。男人养了起家,另招一个男人,与他一起养家,也就是一女侍二夫。招拉帮套的男人是被人瞧不起的,明晃晃的绿帽子,天天光明正大地戴着,哪个人能抬起头?台下的人乐得前仰后合,那个人也不敢再喊叫。其他人一看六奶奶,各自心里说:这娘们,苞米面子它爹——是个茬子1。往下再没有人敢再撩骚2了。【注释】1茬子:方言;东北的一种食品。没有合适的字代替。2撩骚:方言;撩闲,挑逗。
  曲道实一看台下乱套了,赶紧嚷几声,才算镇住场子。斜着眼说:“你是杨掌柜家里的?”
  六奶奶没有惯着他,直接教训道:“俺说这位掌柜的,没读过几本书吧,家里大人也没有教你咋说话?你不能叫一声内掌柜的吗?咋连点礼貌和规矩都不懂,站在台上也好意思。”
  台下嗷地一声,又是一顿大笑。曲道实顿时血往脸上涌,臊得脸通红,像一块灯笼布一样。一时话不成句:“啊、啊,那个,那个不要紧,叫啥。你,身板能行吗?喝坏了,我们可不负责。”
  六奶奶挑衅地说:“呵呵,用不着你负责,俺不会讹你们的,要不然俺与你单挑,立生死文书如何?”
  “好了,好了,你不怕就行。”曲道实怒了,接着喊“哎!我说都准备好了没有,如果准备好,现在开始。”
  有人过来,给上台的十五、六个人,每人发一小碗。然后又有人给每个人倒上,一碗大约能装四两,每个人倒大半碗,有三两左右,等到六奶奶这里,给倒浮溜浮溜1一碗。六奶奶瞪他一眼说:“用不用座个茓子?”【注释】1浮溜:方言;满,形容液体很满,要溢出来的样子。
  那人见过六奶奶的厉害,脖子一缩不敢搭茬,赶紧给一个人倒。
  比酒的人,一连三碗喝下去,有人开始退场。喝第五碗的时候台上还有六个人,喝第六碗的时候还有三个人。到第七碗,只剩六奶奶和另一个人,端起酒碗。六奶奶说:“大哥,你还行啊?干了吧!”
  那个人也不含糊,端起来往嘴里灌,喝到一半的时候,也实在挺不住,噗的一声,把酒喷了出去。
  六奶奶轻蔑地一笑:“你是浇花呢?还是放呲花呢?看你杨六奶奶的!”一饮而尽,然后又问:“还来不来?”
  那个人连连摆手:“不来啦,不来啦,服,服了。”说着踉踉跄跄地下台去了。
  六奶奶把碗往桌上一扔,对台下说:“有谁不服的,明天找你杨六奶奶去,随时奉陪。那个说骒马不能架辕的,要不要试试?”
  台下一片鸦雀无声,全都被杨六奶奶给镇住了,杨六奶奶哼了一声,回到自己的座位。估计从现在起,杨家烧锅在同行中,已经有一号了。
  汤般若一看今天的场子,完全让杨家出尽风头。赶紧站起来宣布:“各位掌柜的,辨酒、试量都结束了,前两项也就是为烘托一下气氛,同行在一起热闹一下,也不算啥。最主要的,是品评这一块。霍掌柜,你们那里评完没有?”
  霍全连声说:“评完啦,评完啦。”
  然后一溜烟地跑上台,其实品什么?评什么啊?早已定完的事。在一旁拉个单子而已,无非是,多添一个防御府。
  汤般若说:“那你给大家宣读一下吧!”
  霍全咔咔干咳两声,清清嗓子。念道:“本次品评,分为城里城外两部分。城里要根据品质限定产量,城外的只评等不限产量。城里共烧锅三十九家,甲等十四家、乙等十五家、丙等十家。城外四十四家,甲等二十家,乙等二十四家。”不用说,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们玩的是鬼画符。霍全接着念:“甲等,富防御府、汤家烧锅松花十里香……丙等……孙老二……王老蔫头……杨家烧锅醉三江……”
  还等没他再念城外的,六奶奶蹭地站起来:“哎,俺说那个掌柜的,俺来问问你几句话。俺自家房子自家地,自买粮食出自己力,咋你说俺产多少就得产多少?”
  霍全说:“这是咱行业定的规矩,为了保证三姓烧酒的品质。品质好的多烧,品质孬的当然要少烧。”
  六奶奶问:“那按你说,甲等是好的呗?丙等的差呗?”
  霍全硬气地说:“那当然。”
  杨六奶奶说:“好与孬,是你们说的算,还是买酒喝酒的人说了算?”
  霍全一下子被问住了:“这……”
  汤般若见霍全被问住了,急忙打圆场:“我说杨家……六奶奶,你不要胡搅蛮缠好不好?品评已经结束了,也不是一个人两个人评的,那么多老行家一起品鉴的,哪里有差错?”
  六奶奶走了出去:“呵呵,那么多人品鉴的?恐怕那么多人都是你们一丘之貉、蛇鼠一窝吧,是不是你们留有私心?俺倒是不认识甲等的有谁家,但乙等、丙等的掌柜你们都认识吧。你们说说,他们品评的合理不合理?”六奶奶想得到更多的人支持。
  经她这一问,下面有些人开始议论起来,其中不免有胆大之人,发生质疑。
  汤般若见场面要失控,就厉声呵斥:“都别吵了,还有没有点规矩?妇道人家不懂你们还不懂?我问问你们,还想不想在清圣商会立身了?”
  六奶奶也厉声问:“那个什么会长,你说俺这个妇道人家不懂呗?那你懂,俺问问刚才那句话,酒的甲乙丙等是不是凭好坏?”
  汤般若说:“那当然,肯定凭优劣了。”
  六奶奶大声说道:“好,俺今天让你看看优劣。”
  说完,几步来到长条桌旁,找到自家的酒和防御府的酒,一手一个拎到前台,砰的往桌子上一放:“各位掌柜的,你们看这个是防御府的甲等,这个是俺家的丙等。有懂酒的过来尝尝,看看一样不一样?”
  转过脸,对着上座看这场面发呆的葛会长、杜会长说:“二位老前辈,请您挪动一下尊体。品品酒,说一句公道话!”
  杜伯欢本身不爱管事,只是个牌位而已,只要不影响他的利益,他才不会操那个心呢。于是和稀泥说:“啊,这个、这个杨家奶奶,老夫年纪大了。人老啦,吃啥也吃不出香,让我品也品不出个子午卯酉来,还是你们年轻人定吧。”
  那个葛会长也说:“就是、就是,我还是个外行人,不便参与你们行会的事儿,再说也喝不出来个好坏,我也不参与。”
  六奶奶见二人打退堂鼓,台下也没有人敢上台。于是,转过身又对着台下说:“今天俺明着跟大伙说吧,防御府的酒是在俺家买的,如果有谁能尝出来这是两样味,俺杨家烧锅以后永远不在三姓烧酒。你们说说,一样的酒能划成两等,这公平吗?不服气的,咱们一同拎着酒,去防御府对质。”防御府,听名字有些人都腿肚子抽筋,还敢去对质?有人觉得杨六奶奶有点楞,不知道天高地厚。又觉得,她既然敢直接提起防御府,莫非她和防御府有瓜葛?
  台下本来一些人,对给自己家划成乙等、丙等不满,纷纷地嚷嚷起来。还有一些城外来的,一看大会闹成这样,已经有人往外走。杜伯欢与葛会长一见控制不住局面,与其他人打招呼,说自己年纪大,先回去休息,然后他们也走了。
  汤般若气急败坏喊着:“反了,反了,你还有没有规矩了,啊?你杨家还想不想在三姓呆啦?竟敢质疑防御府,你是要造反吧。”
  六奶奶冷冷地说:“俺能不能在三姓呆,你说了不算,你还没有那么大能力把俺起出去。俺提防御府怎么了?俺又没有骂防御府。”
  汤般若指着杨宗喊:“姓杨的,你管不管你家娘们,我就不信,清圣会还治不了你们。”
  六奶奶也指着他说:“把你那老鸹爪子放下,你们什么狗屁的清圣会。告诉你,俺们没入你那个会,你管不着俺。从下个月起,俺家每天最少产二百斤,你能咋滴吧?”
  下面那些人也跟着起哄:“对,对,咱们想产多少就产多少,不能让他们总吃肉,咱们光喝汤啊。走,以后再不交什么鸡巴会费了。”
  这些人呼呼啦啦地往外走,有几个人顺手还拎走几个酒坛子。六奶奶看看呆若木鸡的汤般若,轻蔑地一扬头。对赵二爷说:“爹,咱们回家。”
  爷三个带着胜利的笑容,离开金波大会的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