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处罚结果。虽然表面上是撤职,但是领导说了,以你的能力,很快组织上就会给你新的任命,也不用在这个穷山沟里呆着了。”韩铭落面无表情地说道。
  何萧又看了一遍处罚决定书,抬眼看向韩铭落:“老同学,你作为纪检干部,来找我单独谈话,我只能对你说我一定服从组织的决定。但是作为这么多年的朋友,我想问你,你觉得我做错了吗?”
  韩铭落看着何萧已经有些泛红的眼睛,不忍道:“何萧,这表面上是撤职,实际上组织照顾你,是让你能调回县城,多少人想离开大木头乡这个穷山沟呢啊。”
  “呵呵,我还要表示感谢吗?没人说我为什么这么做吗?”
  何萧突然情绪变得激动。
  “我作为大木头乡的乡长。为了这个在山沟沟里的穷困乡脱贫致富,请来了农业专家,让乡亲们种起了果树和菌菇。”
  “只可惜,大山里的宝贝没人知道,销路上出了问题。”
  “今年眼看果子已经成熟,菌菇已经长出来了,猪牛羊也该出栏了。若是买不去,就全完了。”
  “无奈之下,我去了甜瓜tV选秀现场,在全国直播下,唱歌宣传了一下大木头乡。结果我和大木头乡都火了,销路也打开了。”
  “我知道,这是好事儿。”韩铭落点点头。
  现在何萧是大名人了,参加了甜瓜tV的选秀节目《音乐新浪潮》,在北方赛区海选复赛场上来了一曲原创山歌《山中神》,通过直播信号让全国观众看到了。不仅大获成功,而且顺便宣传了大木头乡。
  第二天,大木头乡的农产品订单就排满了。
  “我没想到的是,歌太火了,甜瓜tV将live版整理好放到了网上,成了个单曲,居然还有分红收益?我还以为是版权收益呢,拿版权收益不违规吧。”
  “对,可是经过调查,确实大部分是分红收益。”韩铭落严谨地说道,“我们纪检干部对于群众举报案件必须调查清楚。”
  “我把钱退出去总可以吧。”
  韩铭落急道:“何萧你明不明白啊,这都是在照顾你啊。这不是处分,是另有重用。”
  “我怎么会不明白。”何萧看向窗外,蓝天明净,阳光温暖,“我舍不得这里。”
  韩铭落直直地看着何萧。
  这么多年的交情了,韩铭落还是不够了解何萧。
  一句“舍不得”,韩铭落才懂何萧为什么这么激动。
  真正让他舍不得的,不是乡长这个职位,而是大木头乡这个美丽的山村。
  韩铭落心中鼓起了勇气,微笑道:“大木头乡没了你,它也会变得更好的,不是吗?”
  “这里会的。”何萧突然直起了身子,“我当然希望这里更好了。”
  “你的意思我会挑合适的跟组织上说,不过,你需要在县城坐一段时间的办公室。也许等到你回来的时候,你就是书记了呢。”
  何萧苦笑着摇摇头:“我倒是不在乎升不升职。”
  “好的,那就这样吧。”韩铭落点点头,在笔记本上写下最后一句话:何萧同志态度良好。
  “说个私事吧。”何萧缓缓地长出一口气,“今天张导儿回来,几个老同学聚聚,你来吗?”
  韩铭落听罢摇了摇头:“你们几个男生聚吧,我就不凑热闹了。”
  何萧也不坚持,便说道:“那改天再聚吧。”
  “少喝点儿酒啊,你这人喝多了什么都干得出来。”
  韩铭落说着,想起了当年毕业聚会上,何萧喝多了拉着她的手胡乱说了一通七七八八的话。
  也不知道那话是不是真心的。
  何萧尴尬一笑:“很长时间没喝酒了,不会喝多了的。”
  “是不是亲兄弟?是就干了!”何萧端起了酒杯,碰了一下张浪的杯。
  张浪也很激动:“当然是兄弟了,我陪何乡长喝一口。”
  “唉,打住。”何萧大着舌头说道,“别叫我何乡长,我不是何乡长,我马上就调回县里了。我再也不在那个鸟不拉屎的穷山沟沟里呆着了,连个喝酒的地方都没有。”
  周围众人听了,齐齐举杯祝贺:“这是产房传喜讯,生(升)了?”
  何萧摇了摇头:“这叫皮球扎了钉子,扁(贬)了。”
  何萧这话说得本就文绉绉的,再加上此时口齿不清,众人也没有听懂他的意思。
  张浪附和道:“现在咱们老何可是大名人了。可惜是编制内人,进不了娱乐圈。否则,若是我们公司给包装包装,一定能成为大明星。”
  何萧接着说:“对!张导儿才是娱乐圈的伯乐!”
  张浪当啷放下酒杯,大声道:“我们传媒公司,若是有老何这样的人才,定能一飞冲天!哥几个谁跟咱出去去闯荡闯荡啊!”
  周围人都低下了头。大家都是快三十的人了,留在家乡,家庭和事业都很稳定,谁也不愿意走出自己的舒适区了。
  “我去!”何萧突然站了起来,“我这就辞职,进娱乐圈!”
  大家见何萧这么说,都以为他是开玩笑的,哄堂大笑起来。
  何萧却掏出了手机,翻找电话号码。
  “唉?组织部长电话是多少来着?”
  清晨六点半,何萧被闹钟吵醒。
  他快速起床刷牙洗脸换衣服准备出门,却在刚要迈出家门的一刹那呆住了。
  “我好像,已经不是乡长了。不用去大木头乡上班了。”
  何萧自言自语道。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重新躺到床上。
  看着头顶的天花板,何萧总觉得昨天似乎发生了什么事儿,就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了。
  三个小时之后,电话铃声响起。
  何萧看了一眼,是个陌生的座机号码。
  “喂?”
  “您好。这里是县委组织部办公室,你今天来一下办理下辞职手续。”
  “辞职手续?”
  何萧的大脑翁的一声,想起来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昨天晚上借着酒劲儿,何萧拨通了组织部长的电话,提出了辞职。组织部长是再三做工作挽留的,但是他的话从何萧的左耳朵进了之后,就直接从右耳朵出去了。
  “对,您今天若是不方便,明天也行。如果您没想好,可以再跟部长说下。”
  “好的,谢谢。”
  何萧挂断电话之后,呆住了。
  真的去辞职?
  还是找部长认个错,等组织安排个职务捧好自己的铁饭碗?
  怎么想都是后者划算。
  想着,何萧顺手打开了桌子上的cd机。
  也许音乐能让自己放松下来。
  清风不懂雨,
  秋千划不破天际,
  年少时那几分快意,
  编织多少回忆。
  飞鸟不懂泥,
  鸣蝉叫不醒海狸,
  毕加索丢失了画笔,
  不知是悲是喜。
  ……
  这是何萧上大学时候自己录的歌儿。
  那时候他的世界,到处都是希望和自由,却一直以为自己被关在鸟笼子里。
  可如今他呢?
  生活中只剩下了黄土地,旧瓦房,漫山遍野的果树,还有就是草草搭起来的菌菇大棚。
  不对,这些也与何萧无关了。
  以后何萧的世界里,将是数不清的文件,数不清的会议,数不清的工作总结和数不清的应酬宴会。
  何萧听着歌,笑了笑。
  “我还是蛮有才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