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沙帐缝隙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嬴政这才指了指身旁的南宫晔,面露不满之色说道:“你啊你,总是这般。”
  “行,听你的,熄灯吧。”
  虽不满南宫晔的多事,嬴政还是听从了南宫晔的话。
  “喏。”
  南宫晔应声行礼,为始皇帝盖上被子,吹灭沙帐中的烛光,屈身面朝始皇帝退出沙帐之外。
  来到沙帐外,望着四周熊熊燃烧的篝火以及夜走巡逻的士兵,南宫晔顿时挺立身子,转身朝沙帐重重行了一个九十度的鞠躬礼。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回首凝望沙帐,南宫晔仰天低声长叹。
  说完,南宫晔便席地而坐,端守在沙帐前。
  这词是荆轲刺杀秦始皇时,高渐离为其壮行送别时说的话,此刻他竟觉得无比的适合现在的心境。
  这个雄才伟略的男人,无数斗争中都存活了下来,凭借一举之力横扫六国完成大一统,统一全国的文字,实行‘书同文,车同轨’。
  可惜,这样的千古人物,注定陨落在沙丘。
  “可悲,可叹呐!”
  看着苍穹之上闪烁的群星,南宫晔留下一句长叹,便走向了自己的营帐。
  嬴政一生,都活在权利当中,他活得很风光,也很孤独,除了权势之外,他啥也剩不下。
  他将自己所有的爱、所有的热血全付出在这江山之上,心全留在鸿图霸业上,反观悠悠千古史书,竟未曾在其中找到他的任何情史。
  回到营帐后,南宫晔松了口气。
  好在,嬴政并没有询问他关于试药的事情,否则他还真不知道找何借口敷衍过去。
  眼看着时间还早,南宫晔直接躺上床榻闭目小憩。
  然,还没休息个把时辰,南宫晔再次听到了传唤声,他只得翻身下床准备一应物件前往主账。
  主账内,天初露白,沙帐之中的嬴政便席坐而起,拿出案几上的文案便开始阅读起来,时不时的,他还拿毛笔在竹签文案上勾画着。
  “与丧命咸阳而葬。”
  时过三刻,南宫晔端着盘匜从沙帐外走了进来。
  南宫晔端着洗漱用的盘匜来到嬴政身边,拿起搭在水盆边缘的蚕丝檐部沾了沾琼浆,递到嬴政身边说道:“陛下。”
  听到南宫晔的呼唤,嬴政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看了南宫晔一眼,便拿起南宫晔手中的檐部清洗脸部。
  恰巧,南宫晔不经意间便看到了案几上的竹签上奏上面赫然写着‘与丧命咸阳而葬’,看着这一行字,南宫晔整个人都愣住了。
  若是他没有记错,这句话正是造成公子扶苏与大将军蒙恬自刎于关外的根本原因。
  可按照他的记忆,这难道不该是他这个奸相跟李斯同谋才会发生的事情吗?
  为何现在却出现在始皇帝的案几之上。
  莫非,历史记载有误,公子扶苏的自刎并不是赵高与李斯合谋,而是始皇帝下令处死的扶苏,可这又是为什么?
  无论从那个角度来说,公子扶苏继任始皇帝大统的呼声都是最高的,又是长子,更是名正言顺,始皇帝为何要这么做?
  若不是公子扶苏接任始皇帝大统,那始皇帝膝下还有谁能继任,难道让胡亥那个草包来当这天下的共主?
  这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洗漱完毕后的嬴政看到南宫晔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上奏之面,嬴政目光一凝,一把把蚕丝檐部大力扔到了盘匜里。
  顿时,盘匜中的龙雨全部挥洒在南宫晔的身上,面容也未能幸免于难。
  “陛下。”
  被盆中水惊醒的南宫晔回过神来,放下手中的盘匜跪下。
  “说。”
  嬴政面无表情的盯着南宫晔。
  南宫晔抬头看了看嬴政,见他面无表情,心中思绪万千;最终,他还是心一横,说道:“陛下,下官上奏,请陛下下旨,立公子扶苏为太子,并召司马错回京。”
  不管结果如何,南宫晔都想让眼前这个男人千辛万苦打下的江山能蓬勃发展,又或者说,他想挽救一下这个男人的命运。
  他不希望这个千古第一人就这样陨落。
  “何故?”
  嬴政审视着赵高。
  宦官不得干政,尤其是他身边的人,他很早的时候便对身边的人说过,尤其是赵高。
  因此每次他批阅奏章的时候,赵高都会远离他十步开外。
  对于这样识时务的伴同,此时竟向自己提议立太子且召司马错回京,显然是他经过深思熟虑的,并不是心血来潮。
  那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造反?
  还是说,他见自己体弱病身,在为自己找退路?
  造反显然是不太可能,他一个天阉之人,能保得一条性命已是上天恩赐,哪里可能还有心思谋取国事,况且一直来他都不看好扶苏,显然不可能是这个,那只能是后者。
  “陛下以法治国,加之重税修筑宫殿和长城,已引起民怨沸腾、哀鸿遍野,陛下迄今为止尚未立下太子,京都又未留兵护卫,若是天下人乱之,大秦危矣!”
  “尔敢。”
  听到赵高这耸听危言,嬴政脸色直接垮了下来,一巴掌拍在了案几之上。
  他,秦朝统治者,秦国的皇帝,一统诸国的第一人,德兼三皇,功过五帝,怎的在一个宦官眼中就是这么不堪。
  修筑长城是为何,天下人不懂,莫非他赵高也不懂朕的良苦用心?
  “陛下。”
  就在嬴政拍桌子的瞬间,南宫晔浑身都开始颤抖起来。
  不得不说,这个男人很威严,仅仅只是气势,便让他臣服,不愧是千古第一人。
  但他既然下定了决心,那就不可能打退堂鼓。
  南宫晔挺直身板,直视着嬴政说道:“陛下,秦法过于苛刻,已引起民怨,陛下操劳,身体每况日下,若一朝西去,朝中无人主持大局,大秦这大好河山恐遭小人觊觎,若不立太子,秦恐怕会...恐怕会...”
  说着说着,南宫晔说不下去了,因为那会是一段令人惋惜和痛心的历史。
  “恐怕会怎样?嗯?”
  嬴政怒目睁睁地盯着赵高。
  这天阉的宦官,居然敢咒他死,当真可恶。
  面对嬴政紧迫的逼问,南宫晔最终掩面哽咽道:“秦恐怕会...恐怕会,在三年内三世而亡呐!”
  此言一出,天地为之变色,时间仿佛停止流逝,苍穹之上的云彩也滞停不前,四周寂静得落针可闻。
  刹那间,南宫晔只感觉眼前一黑,便彻底失去了视野。
  “陛下。”
  在他失去视野的那刻,南宫晔心心念念的,还是那个时日无多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