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本内。
  助手兔抱着千远的腿,依然在哇哇大哭。
  千远平静地看着虚脱一般坐在地上气喘吁吁的刘磊三人组,视线停留在莫尘安通红的脸颊:“谢谢。”
  莫尘安重重呼出一口气,牵强地扯出一个笑,抬手拭去额上晶莹的汗珠,用轻松的口吻道:“没事。赶上了就好。”
  “毕竟你在这个副本中付出最多,如果最后死了在怪物手里,那可太冤了。”
  「恭喜玩家:[千远][莫尘安][刘磊][张晓芳]成功打出【IN·返回】结局!获得系统认可!顺利通关副本《魔法森林》【tIt】模式!!!」
  「请各位通关玩家点击系统面板的“登出”按钮,退出副本」
  「该副本将在十分钟后彻底关闭,届时未及时离开副本的玩家,将被游戏系统强制传送至游戏大厅」
  听见通关消息的刘磊身一抖,猛然抬头,睁大被汗水浸染的双眼,惊喜地环顾四周。
  阴暗的木屋、扭曲的兔子、危险的野兽……那些足以令人丧命的诡谲东西,此刻通通不见了踪影!
  除了身后紧闭着的“门”,他们的身边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混沌的、无法看清形态的灰色浓雾,正或自上而下,或自下而上地涌动。
  刘磊喜极而泣,当即就跪下身,“哐哐”地给千远和莫尘安磕了两个响头:“谢谢莫哥!谢谢小远!感谢你俩把我带出这里,谢谢!谢谢!这份救命之恩我会永远记在心里的!谢谢!!!”
  “别,叔!”莫尘安浑身汗毛竖起,连忙伸手去扶刘磊,却摸了个空。
  刘磊已经迫不及待地退出副本了。
  莫尘安:“……”
  得,这个寿他是必须折。
  千远对刘磊行大礼的行为倒没多少感觉,他自然而冷淡地忽略助手兔凄惨的哭声,双眸直勾勾地盯着闭合的“门”,像是陷入了某种沉思。
  千远不说话的时候,那张惊为天人的脸平波无澜,浑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气息。
  张晓芳看着这样的他,嗫嚅着,原本兴致冲冲打算道谢的劲儿,忽然就被一盆突如其来的冷水浇灭。
  她内心对千远是十分感激的。虽然他是个男人,但却两次救过她的命……
  ……而且,他身手好、聪明、声音好听、人长得也漂亮,看着就非常适合……
  越想越入迷的张晓芳猛然惊醒,发觉自己都在想些什么后慌乱地甩了甩脑袋,略带无措地打开系统面板,匆忙点击屏幕最下方忽然出现的“登出”按钮。
  下一秒,她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连原本打算的道谢都忘了说。
  空间内就剩下两人一兔,豪狂不知所踪,但没人在意。
  莫尘安轻咳一声,站起身,询问道:“在想什么?”
  千远眼睛依旧认真地盯着门,清冷的声音简单回复:“系统面板上弹出几个新按钮,我在研究。”
  莫尘安:“……”
  原来你那么专注的眼神不是看门也不是思考问题,而是在瞧面板啊?!
  “多了什么按钮?”莫尘安听闻,也打开自己的系统面板进行查看,“……‘好友’、‘排名’、‘成就’、‘论坛’……‘直播’?直播又是什么鬼东西?”
  他试着点击这些多出来的按钮,得到的回复为:
  「亲爱的新人玩家~您还没退出新手副本进行结算,该项功能暂未解锁哦~」
  “……看来得出去才能知道这些按钮到底干嘛的。”莫尘安挠挠脑袋,哈哈一笑,“不过,我现在也能大致猜出它们的意思和作用……”
  “我想买你脖子上的项链。”
  话题措不及防地转变。千远收起晶蓝的面板,面色平静道:“价格你出,三百万以内我都接受。”
  “……”莫尘安张大嘴巴,“三、三百万?!”
  “是。”千远丝毫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依然平静道,“你同意的话,我现在就可以把卡给你。”
  莫尘安腿一软,差点刚站起来又摔倒。
  一个护身符,居、居然,已经到了需要甩黑卡买下的程度了吗?!
  “……不不不不不……不行、不行……”短暂的震惊过后,莫尘安正了脸色,连忙摆手拒绝:“我不是那种贪图钱财的人。”
  “这个护身符是我朋友自己削好开光玩完后送我的,放外边卖最多也就二十几块,不用你特意花三百万来买。”
  千远态度认真,语言疑惑:“那我花二十买?”
  “也不用。”莫尘安摘下自己坏了的眼镜,眯起眼睛,冲他温和一笑,“你在副本里贡献了那么多任务进度,直接带我躺赢,我总得送些礼物给你以表谢意吧?”
  “……”千远不解歪头。
  “护身符而已,我可以回去叫我朋友再做一个,然后再送给你。”莫尘安笑道,“怎么样?”
  “……”
  千远沉默半晌:“和你身上的一模一样吗?”
  “可能?许久不见,他的手艺应该有所长进,做的可能会比我现在挂着的这个更好看。”
  “要做多久?”
  “最快一天,最迟三天。预计时间……差不多是后天下午三四点的样子。”
  “好。”千远点点头,目光深邃,“交货地点?”
  ……?
  怎么有种进行非法交易的错觉?
  莫尘安按下心中的诡异既视感:“就在这个副本退出后,我们出现的地方吧。都是同个副本的玩家,退出后我们彼此间的方位应当不会相差太远。”
  千远淡淡地“嗯”了一声,不再说什么。
  待莫尘安也走后,他低头,看了眼已经哭累抱着他腿睡着了的助手兔,不带半分犹豫与怜悯地将它一脚踹开!
  “???”被踹醒了的助手兔迷茫地扒拉下自己垂下的双耳,打个哈欠,又睡着了。
  “真是失礼行为呐,先生。”
  千远抬眼,长长的睫羽如同一把小扇子,半掩住他的双眸,“它为什么在这?”
  “它~?”贵妇兔弯下腰,展开的折扇在助手兔脑袋上轻轻划过,金光一闪,助手兔瞬间不见踪影,“传送法阵启动的时候,因为与您的距离过近,便一齐传过来了。”
  “不过没关系,我已经让他回到,自己该回的地方去了。”
  “……”
  虽然很想再问一句“你为什么也在这里”,但时间有限,千远打算早点弄完最后剩下的东西早点回去给组织进行报告:“送我去魔术室。”
  “你使唤我使唤上瘾了是吧?”贵妇兔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光叫人家干活,难道不懂得给人家一点报酬吗?嗯?”
  千远:“下次。”
  “……”贵妇兔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手一挥,千远便独自出现在了一个涂满了蓝色的、堆积着众多魔术道具的房间里。
  “咔、咔咔……滴——”
  像是他出现的太过突然,机器没反应过来一般。周围的湛蓝的情景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开始变成另一副模样。
  千远眼疾手快,飞速地从一堆道具里掏出一样东西。紧接着下一秒,场景瞬间切换。
  同样的阳光青草,同样的欢声笑语。
  但这次,千远没有走过去,加入它们。
  他只是看着,看着兔群悠然自得,载歌载舞,看着坐在最中间的女巫欢快地打着拍子,雪白的长发与苍白的面容在阳光照射下终于显现出一丝血色,粉色眸子里温柔的爱意几乎要溺出。
  她的身旁,始终空着一个位置。
  “……”
  千远举起蓝色的相机,对准聚在一起的兔群。
  “咔嚓”
  快门按下的那刻,天地失色、世界崩塌。所有色彩都汇聚到他掌心里一张小小的照片中,黑白的色调涂满整个房间,倏地化为一张张纸页飘走、离散、聚合、再重新涂上颜色——
  一栋熟悉的红底白波点蘑菇屋,出现在千远眼前。
  他推开摇摇欲坠的小木门,弯腰径直走进房间里,就像他最开始出现在这里一般,简单环视了四周一圈。
  最后,他将目光定格在墙壁上,一个空白的相框。
  ——如果这是她的愿望,是她最后存在的痕迹……
  千远拿出刚出炉的照片,小心翼翼地放入相框中。
  ——至少……让我留下点什么……
  照片里,无数孩童们穿着统一单调的着装,拥簇着孩童中央身形纤瘦的女人,笑容纯真而灿烂。
  而被所有孩子围着的女人则目光温柔,抬起一只手,微微前伸,像是在冲着拍照片的人打招呼,神态中透露出一丝少女独有的俏皮。
  风吹过她的长发,掀起她的衣角,使她看起来就像一只蹁跹的蝴蝶。
  而这只蝴蝶,心甘情愿地停留在了一片稚嫩的花丛中。
  “嘎吱——”
  “……”听见小门再次开启的声音,千远回过身,平静注视着跟前与照片上女人一模一样的家伙。
  “你呼唤我很多回。有事吗?”
  女人露出一个笑容,眉眼弯弯:“——”
  “我听不懂。”千远道。
  女人表情怔愣一瞬,似有些错愕,紧接着,她像恍然意识到什么严重的事情,神态一下变得焦急许多“——,——!”
  千远还是那句:“我听不懂。”
  女人显得愈发焦急,甚至动手想去拉千远的手臂:“——————!”
  “——!”
  浓厚的黑暗猛然袭来,瞬间涌入蘑菇屋,卷走一切场景,同时也带走了千远的意识。
  就在昏迷的前一刻,千远终于听见一句细若蚊吟的呢喃。
  “……不要……靠近祂……”
  ·
  陈逝正在逃跑。
  那扇“门”在被张晓芳给关上后,无论陈逝怎么拧动拍打都打不开,最后更是直接消失在了他的面前,一点痕迹都不留下。
  就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陈逝被心中升起的异样感惊出一身冷汗,左眼皮不停跳动,总感觉自己犯了什么天大的错误。
  可看着系统面板上不断推进的任务进度,他又觉得,这不过是自己的错觉罢了。
  这可是系统啊,系统给的任务提示,能有错误吗?铁定没有啊!
  他只要继续往这条路走下去,不断地走下去就好。
  他可以通关,他是赢家,他一定可以活着出去的!
  “臭娘们……”周围环境的温度很低,陈逝抱着手臂,边走边哆嗦,嘴里还不忘骂人,“人老珠黄的东西,说两句实话还不乐意了,居然敢推小爷我……嘶,真冷啊……”
  他搓了搓手,嗤笑一声:“现在门没了,结局完不成,我看他们怎么通关副本……哼,一个两个,通通给我留在这里等死吧!”
  「结局任务【hE】:找到森林的出口并逃离(1\/1)」
  「任务进度:100%」
  「恭喜玩家:[陈逝]成功打出【hE·逃离】结局!获得系统认可!顺利通关副本《魔法森林》!」
  陈逝先是一愣,随后欣喜若狂:“我通关了!我通关了!我终于可以离开这该死的鬼地方了,是不是?!”
  道路尽头的浓雾渐渐淡薄,像是被一阵风刮散,缓慢显示出雾后别样的场景。
  陈逝心中一喜,当即就撒丫子跑过去:“出口!出口!我来了——!!!”
  冲出浓雾,陈逝挥舞手臂欢呼雀跃,却在看清面前情况的下一秒,脸色灰败地轰然倒地!
  “吼——!”
  “吱吱吱!吱吱吱!!!”
  “叽呀——!叽呀——!呀——!”
  “咯咯咯咯咯咯……”
  ……
  黑色、白色。
  整个世界都如同老旧的黑白电视里播放的场景,昏暗、单调,简约得不可思议。
  无数形态各异的怪物在路上走着,路边满是溃烂的尸体。时不时还会有怪物在经过的时候,停下身来,啃上两口。
  陈逝出现在这的那一瞬间,所有怪物都不约而同地,朝他投去了危险的、猎食的目光。
  “不……不可能……不可能……”
  怪物们步步紧逼,陈逝连连后退。他转过身想逃回去,却发现来时的路,不知为何变成了一堵石墙!
  “不!不是的!不应该是这样的!!!”陈逝崩溃大叫,双手不断抓挠着石墙,即使指甲断裂、鲜血四溢,也不愿停下这堪称癫狂的动作。
  “我赢了啊!我赢了啊!!!我不是打通hE结局了吗?为什么要把我送来这种地方?!回家!我要回家啊!让我回家——!!!”
  “别过来!!!你们不要过来,不然我弄死你!……不,不不不不、滚开!快滚开!滚开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
  惨叫声划破天际,殷红的血液伴随着咀嚼吞咽声响起,慢慢地淌了一地……
  ·
  另一边。
  豪狂双目猩红,奋力嘶吼着,疯狂捶打漆黑的墙壁:“你妈的——!我*##你大爷你个###——!老子明明通关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四周一片漆黑,寂静的吓人,只有脚在“地面”上行走的时候,才会发出一两点水声。
  这熟悉的黑暗,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场景。
  豪狂很清楚自己在哪里。
  ——那充斥着无数脸庞的封闭空间,他的梦魇,拉着他坠入深渊的地方。
  「恭喜玩家:[豪狂]成功打出【IN·返回】结局!但非常可惜,您摸鱼捣乱几乎没有做出什么实质性贡献的行为,没有获得系统的认可呢~!」
  「所以,系统对您的评判为:[不及格]」
  「对于[不及格]的玩家,系统将会及时做出“清理”呦~」
  豪狂破口大骂:“我#你大爷——!!!老子明明打通了结局,凭什么不让我走——?!!!”
  “咯咯咯咯……”
  伴随着系统话音落下,尖锐的笑声再度出现在豪狂耳边。
  寒气、杀气、恶意……阴冷的气息不停灌入豪狂体内,他身体僵直,浑身冻得连最基本的转头都做不到。
  那些声音说着,笑着,像是趴在他耳边讲话,吐着气。
  “哎呀……你又、回来看我们了呀……”
  “这次既然来了,那就……”
  “——别走了吧。”
  ……
  「玩家:[陈逝][豪狂],已被清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