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弱子三秋
  “现在,你有必要解释一下你的真实身份了,”蔡允摇着扇子,拖着一身染血的衣衫,眼神却锐利地仿佛要贯穿人的心灵,“若樱。”
  景岚拖着一堆从沙地里刨出来的金属,轻轻啧了一声:“早知如此,我就不该答应与你们同行。”
  “现在你已经暴露了,就说呗。”任轻鸿也背着一些金属的棍棒,满不在乎地把手交叉叠在脑后,“我们都知道你没有歹念,就你刚刚那身手,动起手来我们几个加起来都不一定讨得着好。”
  景岚撇了撇嘴:“我也很难解释我的来历。我一不是敌国的谍,二无加害之心。如此,你们可能接受?”
  “无欲无求?”蔡允冷笑一声,“这样的人,最不可信。”
  “自然是有所求的。我所求之物,就在金昌。”
  气氛一瞬间变得有些紧张。
  “你可知,柯也是因为对金昌有所图,才宣战的?”蔡铎偃的目光带着审视的意味。
  景岚看着几人有些戒备的神色,反而轻松的笑了一下:“你们所指,是柯觊觎金昌的‘宝窟’一事吧?”
  “你果然是知道的。”蔡允一敲扇子,眼里露出寒光,“不如你也大方承认你的动机?”
  “你们这些守边的武夫也只能止步于此了。”景岚哈哈一笑,轻蔑地扫视着三人,“我的目的,一开始就清楚的很:我要回到都城。”
  这次的“穿越”,没有恶魔九歌帮景岚设定身份,景岚也早就为自己设计了诸多说辞来建立“人设”。毕竟人活在世,全靠演技。
  “……你是皇族?”蔡允怀疑的目光将景岚从上到下扫视了一通,并没有轻易相信。
  “我是质子。”景岚毫不畏惧地对上蔡允的视线,“我为这一天,等了十三年。”
  在金昌的历史上,拓明二年,也就是十三年前,属于一个特殊的时间段。新帝上位后的三年内,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曾大批向周边大国送去质子。这些质子有皇族的旁系,也包括一些大臣高官的子女,实属丧权辱国之举。这一行为引起了国内人民乃至诸多臣子的不满,那一段时期更是被金昌的人民称作“弱子三秋”。
  “你是来寻仇的?”任轻鸿看着景岚,神色有些复杂。
  “十四年,他在那个位置上已经待得够久了。”景岚声音透着寒意,他对这金昌的皇帝算是无冤无仇,为了真实,他把情感代入了一个特殊的人身上——卓子凡的父亲,卓越。
  蔡允冷着脸一步迈到景岚身前,挡住他的去路:“你要危害圣上的话,我更不能坐视不管。”
  “不,我并不会对皇帝如何。皇帝一死,金昌必大乱,这国也得毁了。我无论如何也不想金昌就这样灭亡。”在景岚眼里,那皇帝是卓越的话,卓子凡就是金昌这个国家。卓越是卓子凡痛苦的根源,却不是简单除掉就能解开卓子凡的心结。在这个情景下,金昌黄帝之于金昌,也是如此。
  “那你……?”蔡允有些看不明白了。
  景岚勾了勾嘴角:“就算我什么都不做,有些事情不是已经,或者说,正在发生吗?”
  蔡允不说话,他知道景岚所指。
  内乱。
  蔡武不送景岚回去,原因也正是如此。蔡家军不是皇帝的军队,是金昌的军队。所以即使金昌国都因内战沦陷,蔡家军也只会优先选择抵御外敌,不参与政权之争。
  景岚靠近蔡允,轻轻推开他的扇子:“只要那个人不再是皇帝,而没了他金昌可以正常运作的话,你就没有任何阻拦我的理由,不是吗?”
  天空中的云不知何时散开了,皎洁的月光洒在景岚身上,透露出难以言喻的鬼魅气息。景岚回眸,那轻笑的姿态让三人一时间都忘记了呼吸。
  “在那之前,我会为你们所用的。我们,利害一致。”
  将军帐。
  “你们几个小兔崽子半夜不睡觉,跑出去跟人打架?”蔡武瞪着牛眼,看着眼前跪坐着的一排小辈们。
  几个人里面,蔡允显得最凄惨,蔡武的脾气也就集中对着他爆发:“蔡允,你挂着蔡家军白扇的头衔,怎么也跟着胡闹,做出这种轻率之举?”
  而蔡允也是摸的准蔡武的脾气,只见他不慌不忙地展开扇子:“将军,你看我这扇面便可知,战况如何。”
  景岚闻言也跟着看过去。蔡允本人又褴褛又挂彩的,扇子倒是干净得能反光似的。蔡武的语气倒还真的就缓和下来:“下不为例。其他人先出去领罚,蔡允留下。”
  景岚也不乱折腾,乖乖的跟着走了出去。蔡家军的惩罚方式不是挨板子,反而跟学校的体罚差不多。景岚他们三个就被要求绑着着二十斤的石锁绕着军营跑三十圈,跑完才能睡觉。景岚这下也不敢突出,只得配合着任轻鸿和蔡铎偃的速度,一直跑到天快亮才回到帐篷。
  景岚回到军医帐的时候,蔡云已经起来了,站在帐外打拳,看起来竟跟太极有几分相像。看见景岚,蔡云先确认他穿的衣服没有脏破,才点头让他进去趴会儿。
  景岚觉得自己刚躺下没多久,肩膀上一阵刺痛,整个人猛地就清醒了。直起身子,只见蔡云正慢悠悠地把手上的银针插入针囊。景岚手一摸,自己肩部果然正插着一根细针。
  景岚臭着脸把针拔下来,手一弹针就直直插进蔡云面前的布囊。蔡云把针拔下,插回它原来的位置,开口命令道:“醒了就去打饭。”
  景岚一言不发地提起饭盒,一言不发地疾走,一言不发地打饭,一言不发地遇见晨练结束的任轻鸿并撒气般地踹了一脚。
  任轻鸿疼地呲牙咧嘴:“干嘛啊你!”
  “谁叫你跑得那么慢。”景岚冷冷地回复,脚停也没停往军医帐走。
  “哇,那能怪我嘛,你自己跑快不就行了。”任轻鸿倒委屈起来,“你还睡了一个时辰,我可是一回去就被拉去晨操了。”
  景岚可没觉得任轻鸿可怜,冷哼一声就把他甩在脑后。其实景岚这一路上都在观察周围人的反应,有些觉得新奇的人会打量他几眼,但是并没有人递来异样的眼光。看来,他特殊的身份和能力并没有在军中传开。
  景岚回到军医帐的时候,蔡武正坐在里面。景岚进来时,两人同时转过头看向他。一看他们的眼神景岚便知,蔡允应该是已经说了些什么了。
  “你的身世……”蔡云手上搓着两枚菩提子,看着景岚的目光有些闪烁。
  “我自己其实不忌讳这些。只是过去的事情我已不愿再提,最近一次打听消息才知家族已然落败,如今我也什么都不是了。”景岚有些嘲弄的笑了笑,想着自己与恶魔的交易,隐忍地咬了咬嘴唇。这一系列神态落在蔡云和蔡武的眼里,正符合他身为质子所表现出的颓然与不甘,不禁对景岚的情感产生了共鸣,更是没有过多注意力去怀疑和追问。
  “这数十载,辛苦你了。”蔡武深深地叹了口气,竟对着景岚低下头。
  景岚脱离角色,也是怪不好意思的:“我从小便听闻将军骁勇善战、纵横沙场的英姿,心里一直十分向往。只是我所遭遇的让我难以再轻易相信他人,一开始对将军隐瞒了实情,实在是万分惭愧。”
  “好一个骁勇善战、纵横沙场!即使一骑当千,堂堂大将军却守不住你们这些弱子,我有愧!”蔡武压抑着声音,拳头握得死紧,眼里隐隐有泪光。
  这样英勇善战又为国家殚精竭虑的大将军,此刻却发出如笼中困兽般的悲呼,也是让景岚感慨万分。
  “蔡将军,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景岚抱拳,对着蔡武一拜。
  蔡武整理了情绪,开口道:“你是想去都城吧。”
  “正是。在下有不得不去做的事情,还望将军放行。”
  “不是我不放,”蔡武叹了口气,“举国上下暴乱频发,想跨越这些战场去都城,几乎寸步难行。若不是我用先帝给蔡家的虎符早一步调兵南下,怕是现在也要被困于都城。”
  景岚隐藏在阴影下的眼睛闪过一抹精光,重点来了。
  金昌先帝给蔡家兵的虎符是最特殊的。蔡家军所持虎符不用合符方可通读,这意味着特殊情况下,蔡家兵可不优先皇帝号令,自行领兵出征。金昌通国一共四对虎符,分别可以调动四方兵力。只是现在国情岌岌可危,真正具有效应的虎符只剩两对:能调动禁军的兵符和蔡家军的虎符。这两对的左符,应该都在蔡武手上。
  “蔡将军,我有一事不解,只是不知是否合适。”景岚开口道。
  “但说无妨。”
  “蔡家军可不受朝廷差遣,可是这禁军如何能调动?”跟着南下的不止蔡家兵,更有数万众禁军。这禁军可不是蔡武能靠一个虎符就能调动的。
  “是蔡允小子早一步意识到都城的不安定,他从中斡旋,好不容易压下来,这才与我商讨领兵南下之事。我向圣上主动请缨,以速战速决为目的请求调动在都城的禁军。是时柯的动作已惊扰到南部的村落,圣上便将禁军的兵符交于我,命十一万禁军随我南下。只是不想我出发半月之内都城就爆发了内乱,城内只剩不到两万禁军勉力抵抗,而我也无法掉头支援,只能继续驻守在此。”
  蔡允从中调解?这不能吧,指不定他就是个正向催化剂呢。景岚对蔡允的人品那是十二分的不信任,要说他教唆人发动内乱景岚都觉得有可能。半个月,哪有那么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