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造也是有点上头,可是看了看周围群众,只好转身对矮冬瓜补了一脚骂道:“倒霉催的,还不快帮王公子把盐土装回去!”
  “喏喏,这就装,这就装……”
  说着矮冬瓜连忙顶着猪脑袋蹲下身来,一捧一捧地往箩头里撮。
  阳光耀眼,矮冬瓜的额头上大颗的汗珠混着血顺着淤青的大脸往下淌。
  “别把脏水滴进盐土,别人还要吃呢。”
  “暧,好的好的……”
  马脸男实在看不下去了,带着笑脸道:“王公子,要不这些盐土我买了,您就……”
  王非土直接打断,吐出两个字:“不卖!”
  ……
  半炷香的功夫,两个箩头又恢复了原样。
  上造早就没了耐心,见他吭哧着终于装完,这才抬手。
  “带走!”
  一声令下,两个人耷拉着脑袋被押着离开。
  “王公子,告辞!”
  上造别过脑袋拱拱手,头也不回地跟了上去。
  王非土这才重新坐回去,面对围观的老乡们,露齿一笑。
  “各位,买盐土吗,一斛只要半钱,两斛只要一钱,便宜……”
  “给我来两斛!”
  “我也要,我也要!”
  ……
  得知他贩卖的不犯法后,黔首们放心大胆地争先恐后,不一会就把盐土抢购一空。
  掂了掂手中的十枚秦半两,将之揣入怀中。
  大仇得报,王非土长长吐出一口气,而自嘟囔了一句:“还别说,这三仙献鼎局果然好用,只是可怜了那两个家伙,哼,自投罗网,死有余辜!”
  说完眉头一皱,抬手敲了敲额头,抖擞精神,这才挑起两个箩头往家走去。
  放眼整个琅琊县,除了县令家的高门大院,就数王府的宅院最是气派。
  但王府门前,冷冷清清,就连左墙边的拴马桩都长出了苔藓。
  王非土对这些早就见怪不怪,进入府门张口就喊:“爹,孩儿回来了!”
  王非土的父亲是名六十岁的不更,家有薄田四顷,家臣四人,王非土是长子,底下还有两个乖巧伶俐的妹妹。
  可是想到两个妹妹,王非土的头痛病好像又有加剧的趋向。
  “吾儿回来了……”
  王公闻声就从房内走了出来,他的手里拿着一个鸡毛掸子,上前开始替王非土扫去身上的灰尘。
  他站在儿子身边,身躯略显佝偻,一边抚着儿子精壮的后背,一边道:“怎么样?可还顺利?”
  王非土抬起胳膊转过身,笑道:“放心吧父亲,那俩家伙以后再也不敢招惹咱了。”
  王公欣慰地点点头:“能平安回来就好,花钱免灾也是天经地义,不过若是风险太大,我们以后不卖盐土便是。”
  王非土接过鸡毛掸子自己扫着裤腿,一听这话皱眉道:“花了钱两疏通关系了,何必自扰?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还顾虑风险?”
  说着便掏出怀里的十枚铜钱炫耀道:“看看,一会儿的功夫,我卖了十钱呢,等会我上街给您买张粟饼吃!”
  王老爷尴尬地笑了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吾儿孝心,为父甚慰,只是家中粟米稻米皆很充裕,粟饼嘛,就不必上街采买了。”
  “什么?”王非土身躯一震,转头看向老爹质问。
  “家里哪来的粟米和稻米,您的年奉不是早已被郡守收了去吗?”
  “呃这……”
  王公嗫嚅着说不出口。
  见状,王非土手一指北方大声道:“是郡守拿着我们的钱粮充聘礼的,对不对?!”
  王公连忙拉着儿子的胳膊说:“孩子,你听为父把话说完。”
  王非土犹如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一把甩开父亲的手,气愤道:“爹,您又在犯糊涂了,那邹奭安的什么心?你是把两个妹妹往火坑里推啊,你知不知道?”
  被儿子一番责问,老父亲浑浊的双眼泛起一阵雾气。
  他缓缓地转过身去,仿佛瞬间被抽去了力气一般,蹒跚着走向屋内。
  邹奭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老妖怪,他又如何不清楚。
  但是,他有更好的选择吗?
  望着父亲倍感苍老的背影,王非土深深吐出一口气,紧随老爹进入屋内。
  伸出手,搀扶着父亲在破旧的席子上坐下,父子二人四目相对,空气压抑的让人有些呼吸不畅。
  布满褶皱的手重重压在王非土的肩膀上。
  “孩子,你该更懂得人情世故才对。”
  说着老父起身走到中堂下站稳,掀起画像摸索着什么。
  王非土抬头看去。
  用木石搭建的这座前厅,可以说是整个王府里最好的房子。
  然而由于年代久远,最顶上的房梁都被烟熏地黢黑。
  斑驳的墙上,唯有那副肖像画最为显眼。
  那是齐简公的画像。
  父亲将画像放好,手里多了一卷书简。
  略显苍老的声音开始在屋中盘旋:“我们王家乃是齐简王姜壬的后人,当年田陈篡齐,壬公引开仇杀,留一脉香火,延绵至今,想来都已经过去二百六十二年了。”
  说着将书简摊在几案上,仔细抚摸着上面刻的细小文字。
  上面写的,赫然正是太公六书中的一卷。
  他仿佛又被雄心壮志填满心间,仔细将书简重新卷起继续道:“老夫幸不辱先人之志,凭借此书,以贩卖盐土,买了个不更之爵,并赎回这祖上家业,以齐之正统血脉,得到邹奭的认可。”
  接着王公看向王非土,他把书缓缓放进王非土的手里,眼中带着光:“今日,我就将祖传之宝传与你,虽不能行公之礼,但孩子,你要记住你名字的含义。”
  王非土把书简抱在怀里,抬手掏了掏耳朵,小声道:“这我知道,五行非土而不能事天,我命里缺土,一切都要靠自己嘛。”
  王公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不,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难道是说我这名字不算土?”
  “公乃吕氏姜壬之后,壬非王,王非土,必承黄土之志,载覆齐天!”
  王公说到最后,激动地口沫横飞。
  王非土瞬间就仿佛泄了气的皮球,捂脸道:“还是土……”
  他前世的名字多好听——王斯从,不比这个高大上许多,妥妥的钱程似锦,非得在这鸟不拉屎的大秦当一个落魄公子,试问心里的苦衷谁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