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京城到广陵路程不算远但却曲折。
  许宴知坐了几日马车又转水路,只有先到晋陵才能到广陵。
  “诶,听说了没,又死人了。”
  “是广陵吧?”
  “对啊,我这次回广陵就是要将妻儿接走的。”
  “如今这广陵,是越来越邪乎了。”
  “谁说不是呢。”
  许宴知静静听着,稍稍一昂首。付白点点头,走过去笑呵呵地同他们搭话。
  “诶,这位大哥,我们是外乡人,不怎么了解,你们二位跟我讲讲呗,广陵怎么邪乎了?”
  “不了解你们还敢来?”
  付白挠挠头,傻笑,“这不是听闻广陵风景好么。”
  其中一位大哥叹口气,还是说道:“这广陵前些年确实是名声在外,可近些时日总有人失踪,过段时间倒是找到了,可找到的都是尸体啊,久而久之,广陵上下人心惶惶,做生意的都不敢开门迎客了,街道都萧条不少。”
  “那这么多人失踪,就没人报官吗?”
  另一位大哥冷笑一声,“报官?报官有何用?官府这帮吃白饭的,这么久都没查出些什么,我们还能指望官府什么?”
  付白摸了摸鼻子讪笑,“那失踪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什么人?这就不太清楚了,我们也不住在广陵。”
  “多谢二位大哥告知。”
  “不必言谢,不过我还是奉劝你们,如今的广陵不太平,你们还是赶紧打道回府吧。”
  “是是是,我这就告诉我家主子。”
  付白回来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许宴知,张戬不解,“大人,这广陵的官员真这么没本事吗?”
  许宴知淡淡开口,“名录上可记载过广陵刺史赵启安?”
  付白点点头,“属下听了大人的话,临走时翻看了名录,上面说赵启安为人敦厚,做事不懂变通,但好在为官清廉,没什么过错。”
  “有没有本事还是等见了本人才能下定论。你们二人酒量如何?”
  付白和张戬同时点头,“属下不当值时经常小酌,酒量还是挺好的。”
  许宴知指尖点点茶盏边缘,没抬眸只是盯着茶盏,不轻不重又似警告,“以监察之名去的,定有官员设宴,届时肯定会有不少美娇娘作陪。”
  张戬与付白对视一眼,同时跪下,“大人放心,属下都不是贪图金钱美色之人,定不会误大人之事。”
  许宴知淡笑起来,“起来吧,若是被我发现,我打断你们的腿。”
  张戬这才憨笑一声,“是,大人且瞧着吧,属下洁身自好着呢。”
  水路还需一日,就这一日的时间许宴知也没料到自己会晕船。
  她面色苍白,手上无力,胃里翻江倒海,走路虚浮不定。
  “你说大人怎么还晕船啊?”
  付白思索状,“大人莫不是虚?”
  二人不约而同往下一看,又赶紧摇头,“大人能文能武,怎么可能虚。”
  许宴知咬牙切齿,她是睡了不是死了,她听得见!她随手将榻边的汤碗朝门口砸去,吓得他二人一激灵,只听到许宴知吼一声,“滚。”
  “属下告退,大人你好好休息。”
  “属下告退。”
  许宴知翻了个身,懒怠的撑起头,“姜祀。”
  从厢房外翻进一女子,单膝跪地,“在。”
  “行了,别跟宁肆学,动不动就跪。”
  姜祀咧嘴一笑,“知道啦。”她坐到许宴知床边,“大人让宁肆保护留在京中的老爷就算了,那为何也不让阿桃跟着?”
  “她又不会武,你信不信,若有人对我不利她定会挡在我前面。”
  “信啊,若是我,我也会挡在大人前面。”
  许宴知淡笑,一敲姜祀脑袋,“让你来也不是给我挡刀的,你和宁肆都一样,虽说是我的暗卫,但若我真出了事,你们俩能救便救,不能救就逃,别傻乎乎的拼命。”
  姜祀摇头,“我们俩的命是大人救的,大人死,我们绝不独活。”
  许宴知哼哼唧唧,“那你还是盼我点好吧,最好祝我长命百岁。”
  “大人定会长命百岁的。”
  姜祀守着许宴知入睡,看她睡梦中因颠簸而蹙眉便轻轻用指腹化开她的眉宇,恨不得替她受苦。
  许宴知昏昏沉沉,总算熬过这段水路。她下船时脚踩着平稳的地面这才恢复了些生气。
  岸边早有人等候,见他们下船便迎过来。许宴知抬眸一扫付白,又稍后退一步,微低着头。
  那人见付白站在最前,挂着笑脸去握付白的手,“这位就是许大人吧?果然是仪表堂堂,一表人才。下官是广陵长史仇鑫磊,”他又一指身旁的人,“这位是广陵司马李文启。”
  付白爽朗笑笑,“不知谁是广陵刺史赵启安,赵大人?”
  他二人面有僵色,李文启讪笑,“大人有所不知,刺史大人本是要亲自来迎的,可是突然染了风寒,卧病在床,这才不能亲自前来,望大人海涵。”
  付白笑道,“既如此那就让赵大人好生养病吧,不知我们宿在何处?”
  仇鑫磊眸中精光一闪,“大人随我们走吧,先好生休息,入夜我们为大人安排了接风宴。”
  仇鑫磊将许宴知等人带到一处宅院,尽显广陵特色的回廊和水池,景致极佳,风光秀丽,不是一般宅院。付白有一瞬慌乱又见许宴知神色平平才将心神平稳下来,一副欣赏宅院的模样惊叹道:“二位大人有心了,这宅子瞧着舒适得紧。”
  李文启满面春光,“大人放心住下吧,夜里下官会派人来接,还望赏脸接风宴。”
  付白点点头,“本官知道了,二位大人若是有事就先去忙吧,容本官稍作休整,定会赴宴。”
  “那下官就不打扰大人休息了。”
  直到他们的马车驶远付白才泄了气,“大人,接风宴你去吗?”
  许宴知并未回答,进了回廊观赏,付白和张戬跟在她身后。
  张戬问道:“大人,付白真能演好吗?”
  许宴知轻笑,“那你得问他,问我作甚?”
  付白也愁眉苦脸,“大人,实不相瞒,属下这心里也虚啊。”
  “我平时什么样,你照着演就是。”
  “那接风宴?”
  “去,我还饿着呢,不吃白不吃,我吃饭,酒你俩喝。”
  “知道了大人。”
  许宴知三人简单休整过后就被接去了酒楼。付白最前,张戬和许宴知跟在身后。
  “许大人快坐,这两位也快坐。”李文启热情招呼他们,待他们坐下后,仇鑫磊笑着问,“许大人,下官还没来得及问,这二位是?”
  付白随意挥挥手,“我都察院的人,都会些拳脚,本官便带来了。不过是小吏,这个黑一点的叫张戬,面目清俊那个叫付白。”
  张戬和许宴知同时起身一拱手,“见过二位大人。”
  李文启眉头一挑,飞快打量一眼,嘴角轻蔑一勾又很快恢复,“不必拘礼,快坐快坐。”
  仇鑫磊还有些狐疑,微眯双眼细细打量许宴知,见她月牙白粗布打扮,腰间配饰做工粗糙,大抵是她样貌气质太过出众,一眼看上去还不觉衣料普通,于是主动跟许宴知搭话,“听许大人说,你是叫付白吧?你模样这般好,还会些拳脚,怎么却只是个小吏?”
  许宴知闻言苦笑,“大……大……大……大人有……有……有所不知,属下口……口……口吃。”
  仇鑫磊一愣,瞬而回转,他拍拍许宴知肩膀,“诶,可惜了。”
  许宴知作势也叹一声。
  付白闻言也笑笑,“可不是嘛,我家中有个妹妹,一直心悦他,若不是他有口吃的毛病,我还真将妹妹嫁给他了。”
  李文启看了一眼许宴知,“那许大人还挺看重他的。”
  许宴知淡笑垂着眸子,盯着桌上的菜,付白道:“别说他了,本官还没尝过这广陵的菜。”
  李文启赶紧开口,“对对对,许大人快动筷吧,尝尝广陵的风味。”
  仇鑫磊的目光也从许宴知身上移开,对着付白举起酒杯,“许大人远道而来,下官不胜荣幸,只是这广陵事繁,还劳大人多多费心。”
  付白也举杯,“那是自然,这是本官职责所在。”
  他们喝酒,许宴知吃菜,全程没再开口说话。
  这接风宴无非就是你来我往的恭维一番,正事一点不说,人还喝的东倒西歪。张戬扶着付白,“二位大人不必送了,由我们将大人扶回去便是。”
  许宴知最后一个上马车,一上马车就踹了付白一脚,“装的挺像。”
  付白这才坐直身子,“大人尽说风凉话,酒多数都被属下喝了,属下也难受呢。”
  张戬默默道一句:“菜你也吃了不少。”
  “行了,说说你对他们的看法。”
  付白正色,“李文启话语间攀附权势的意味太重,而仇鑫磊相对要深沉些,并未有明显趋利之意。”
  张戬也点点头,“李文启听我二人是小吏,眼中轻蔑之色虽遮掩的快,但还是被属下捕捉到了,而仇鑫磊却能细细观察大人一番才同大人搭话,可见仇鑫磊不是浅薄之人。”
  许宴知不吭声,付白又问,“大人,我们还没见到赵启安的面,接下来该怎么做?”
  许宴知撑着下巴,懒倦的眯着眼,“不必理会,明面上我们是来监察命案,那就监察命案,他现不现身不重要。等时机到了,他若还不见我们,我们再登门就是。”
  她又不轻不淡一句,“他们给我们安排的宅子里丫头小厮都是他们的人,要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知道了,大人。”
  许宴知叫停了马车,“你们先回去,我晚些再回。”她撩袍下了马车,环视一周,有意扬声一句:“大……大人先……先回去,属下这……这就去买……买些广陵糕……糕点。”
  许宴知一人踱步而逛,散漫的走过街市,入夜的街市路边摆着空摊位,只有少数几人还摆着摊。
  身后没了跟着的尾巴,她便不再装口吃,“大爷,别人都回家了,你怎么还摆摊?”
  大爷摇摇头一叹,“以前这条街上夜里更热闹,可惜现在人人都不敢出来咯,我已经是快入土的人了,失不失踪的也无所谓了,不摆摊子没了收入,我死的更早。”
  许宴知买了些大爷卖的竹篓,却不要,“大爷帮我送人吧,你瞧着谁合眼缘便送谁。”
  许宴知继续走,前方已然没有商铺只能折返。姜祀见周围无人便现了身,走在许宴知身边,“看来这些命案确实影响很大,你要怎么入手查?”
  许宴知清浅哼笑,“查不是我的事,我是要看他们怎么查。”
  姜祀点点头,又笑着说,“我陪你走走吧,阿桃也不在,怕你孤单。”
  “好。”
  夜色愈发深重,她们并肩走着,影子被拉长,直至彻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