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雪总是下得突如其来,院中的树就这么在纷飞的雪中静着,尽管被满天的雪把树枝覆满。院中的路也不见踪影,只有回廊中有人走动。
  付白哈了口气,搓搓手匆匆穿过廊道,进了屋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暖意,揉揉冻僵的脸,往自己身上扫了扫见没有落雪才跨步进去,道:“大人,太仆寺卿刘乾刘大人的账目有出入,手下的人登门核对,刘大人把人赶出来了,要不要我派人再去一趟?”
  许晏知从一堆书卷中抬头,放了笔。身旁放的炉子烧得噼里啪啦作响,舒展着只有些温凉的手,见他还站着,笑了笑:“先过来暖暖。”
  付白走过去,将手靠近炉子烤着,“大人,要不属下等张戬回来再去刘大人府上一趟?”
  “张戬呢?”
  “估计去了骁骑参领文大人家了。”
  “不用等他回来了,一会我跟你去一趟就是。”
  “大人,这天太冷了,要不还是属下去吧。”
  “正好活动活动,”许晏知站起身来,见付白正要往外走,“你去哪?”
  “啊?大人不是说要去刘大人府上吗,我去准备准备。”
  “急什么,你先回屋,我让阿桃给你和张戬一人拿了件厚披,你先回去穿上。”
  付白愣在原地,难得冬日还会面颊发烫,他挠挠头傻笑:“大人,真是给属下的啊?”
  许晏知“啧”一声,“我还能骗你不成?”
  “诶!属下谢过大人,属下这就去瞧瞧。”
  “别只是瞧,我让你穿上。”
  “是,大人!”
  许晏知拿过一旁的大氅,系好带子往外走。入眼就是漫天的飘雪和院中白茫茫一片,她走到院中,在雪白的一片中留下一串脚印,脚下沙沙作响,她垂眸轻笑一声,这种时候就该烫上一壶酒的。
  头顶突然一阵阴影,她抬眸一看,张戬举着伞偏向她,自己站在伞外冲她咧嘴一笑,鼻子被冻得泛红还在朝她傻乐,“大人,你怎么出来了,这多冷啊,还下着雪呢。”
  许晏知笑起来,“把伞给我,你回屋把厚披穿上,我让阿桃送来的。”
  张戬愣了愣,又是一傻笑:“大人给属下的啊,属下这就去穿上。”
  许晏知接过伞,他立马跑上廊道,还不忘喊一声:“谢谢大人!”
  许晏知打着伞在院中驻足片刻才往外走,打算到门口去等,岂料付白已经在马车旁等她了,见她出来立刻迎过去,接过她手里的伞,笑嘻嘻的:“大人,要不咱等等张戬吧,刚才在屋里碰到他,他也想跟大人去来着。”
  许晏知调笑一声,“又不是什么好差事,大冷天的还跟着往外跑。”
  张戬笑着跑出来,“大人给的衣服,属下要穿出去炫耀炫耀。”
  许晏知见他来才上马车,嘴里笑骂一句:“德行。”
  到刘乾府上时,张戬前去叩门,过了许久才有门童来开门,语气不耐道:“你是什么人?”
  “我们是——”张戬的话还没说完门就被重重关上。像是习惯了一般,张戬面色未变又继续叩门。
  门再次被打开,那门童极为不耐,“大冷天的,你们要干什么?”
  付白走上前去,“都察院监察御史许晏知登门,劳烦你通传一声。”那门童闻言脸色变了变,立马转换了态度,“原来是御史大人,小人这就去通报我家大人,劳各位稍等一二。”
  “付白。”
  付白闻言撤回去,问:“大人,怎么了?”
  “你们之前登门都是这般?”
  张戬走回来,“属下都习惯了,有些弟兄更惨,直接吃了闭门羹,大冷天的被人关在门外。”
  “付白,你去大理寺找李忠明来,就说是我让他来帮个忙,让他挑几个长得面目凶悍的人来。”
  付白应声而去。
  门被打开,门童殷勤过来相迎,“许大人,我家大人请你们进去呢。”
  许晏知这才从马车上下来,不轻不淡扫一眼那门童,那门童触及到许晏知眼底的凉意不由心惊,慌乱将头低下,引他们进府。
  进了府门,换了个年纪大一些的小厮过来引路,一路无言走到正堂,一个中年男人迎过来,“许大人,我家大人有事耽搁,还劳大人在此喝喝茶等候一二,待我家老爷处理完公事就赶过来。”
  许晏知坐着,抿一口热茶,没什么情绪只抬头问一句:“你是?”
  “回大人,小人是府里的管家,齐和。”
  “那你对府里上上下下都很了解?”
  “回大人,自然。”齐和有些拿不准许晏知的态度,不气不恼却问他是否了解府里。
  许晏知微微颔首,”那本官且问你,你可知手掌的大鸡血石市价是多少?“
  齐和一愣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这得看品相,血色多的品相好的能卖三千两。”
  “是吗?那像你们院中小臂大小的那块呢?”
  齐和骤感一凉,吞吞吐吐,“大人,小人也不是很懂这些。”
  “你不是管家么,府里装饰价值几何你都不清楚?”
  “这......这......这小人也......”
  “我再问你,”她扬了扬下巴,望着正堂主桌上放着的白瓷瓶,“你可知那个瓶子市价几何?”
  “小......小人不知。”
  “墙上挂着的那副迎客松图市价几何?”许晏知又问。
  齐和冷汗岑岑,咽了咽口水,“大人,小人真的不清楚,这些都是我家大人买的,小人也不了解啊。”
  许晏知轻笑一声:“你什么都不清楚还不去把清楚的人找来?”
  张戬附和着:“还不快去?”
  “是是,小人这就去请我家大人。”
  刘乾到时一副懊恼模样,“许大人有失远迎啊,只是本官事务太繁忙,一时招待不周,让许大人久等了。”
  许晏知朝他一拱手,“刘大人客气了,”她瞥一眼齐和,意味深长的笑笑“刘大人的管家恐怕不太能胜任啊。”
  “哦?许大人此话怎讲?”
  “下官方才问他院中供人观赏的的鸡血石,那桌上的白瓷瓶还有那副迎客松图价值几何,他都一问三不知,连自家府上的东西价值几何都不清楚,还当什么管家。”
  刘乾眼底闪过一抹惊慌,圆滑的笑着:“许大人有所不知,你问的这些东西都是我那做生意的小舅子送过来的,管家不知道也实属正常,本官也不太清楚,就这么随意摆出来了。”
  许晏知抬眸看一眼张戬,张戬拿着账本翻着:“上个月往盈利钱庄存入三十万两,这个月月初存入五十万两。”
  许晏知挑挑眉,“刘大人,这些钱又是谁给你送的?”
  “这都是我那小舅子让我替他存的,他那边账目出现了问题,找我帮个忙。”
  “张戬,继续。”
  “刘大人上月从钱庄支出十七万两,这个月支出二十万两。”
  “刘大人,你上月在玉福斋花了七万两买了古玩字画,十万两买了玉器,这个月买了两套宅子花费一万二千两,买了两扇精雕屏风三万两,你为其独子纳妾花费三万五千两,为你夫人购置妆面花费三千两。刘大人,还需要下官继续说么?”
  刘乾面色难看,“你们竟查得如此仔细?”
  “下官敢问以刘大人的俸禄是如何支撑这几乎以万为单位的花费呢?”
  他突然冷哼一声,“本官还就把话当这儿了,你们查到这个地步又如何,你不过从五品,本官的官阶比你高,你又不能把本官如何?”
  “谁说不能把你如何?”李忠明的声音传来,他带了几个狱卒走进来,“刘大人,请吧,去大理寺坐坐?”
  “你敢!许晏知,本官乃朝廷命官,你没有这个权利!”
  许晏知笑一声:“下官确实没有这个权利,大理寺有啊,他们负责羁押。”
  不等刘乾开口几个狱卒直接把人扣住,刘乾破口大骂,李忠明也跟着笑,\\\"刘大人别乱动,这些人抄家抄惯了,手里没轻没重的,大人一动反而伤到自己怎么办?受苦的还不是你自己?留着点力气吧,进了大理寺好玩儿的就多了。”
  他厉声道:“带走。”
  许晏知拍拍李忠明的肩:“来的挺及时。”
  “我一个大理寺少卿被你说叫来就叫来了,你可得请我喝酒啊。”
  “那是自然,少不了你的酒。”
  “那还差不多。”
  付白凑过来,“大人,这事儿开展了这么久,刘大人是第一个被大理寺羁押的。之前那些大人嘴上说着配合实则都不把都察院当回事儿,要么态度敷衍,要么明明就解释不清账目还一副大爷模样,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今日之后,谁敢不把我们当回事?”张戬笑着说。
  许晏知哼笑,“这鸡都已经杀了,接下来就看猴子的反应了。”
  付白和张戬一起笑着:“还是大人厉害。”
  “别急着笑,查查他府上还有是我们疏漏的。”
  “是,大人。”
  雪已经停了,踏上马车前许晏知望了一眼牌匾,终是摇了摇头。
  看来明日早朝又要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