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指尖无意识的摩挲起了茶杯杯壁,脑海里仔细思考着归商刚刚说出的话。
  自小姑娘脱口而出的“摄政王”这三个字眼后,他心里就猛地咯噔了一下。
  虽然他非常希望二当家能够去死一死,毕竟那位的存在就是他成功路上的拦路虎,想必也没有人会喜欢这样的一个人。
  可如果是摄政王,很多事情就不是那么好说的了。
  无论夜瑾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他不能,至少那位摄政王绝对不能死在青云帮这里。
  虽然他知道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可也清楚,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如果大燕的这位定海神针没了,那么,离被灭国也就不远了…
  *
  于安闭了闭眼,心里莫名有些压抑,却也有些庆幸。
  压抑的是在知道对方摄政王的身份后,那种无法逾越高山之感。
  再加上那位少谷主,想要扳倒二当家,无疑是难上加难。
  且这些日子他对那位的针对,想必以那位的聪明程度,估计已经知道是谁了。
  对于这位传奇,他虽然称不上多么了解,但也晓得对方的眼里一向是容不得沙子,尤其是伤害过他的人。
  可他又在心里庆幸着,庆幸着这位顶梁柱没有真的出事,如果因他而让这位战神以这种方式陨落,他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
  男人自问完那句话后,一直都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很久之后,久到好似已经过完了整整一夜,男人方才下定决心,开口讲话。
  他唇瓣艰涩的动了动,在桌下紧握的双拳却意外的微松了松。
  “…这个计划,先暂时搁置吧。”
  换句话来说,他之前所做种种,自今日起决定全面放弃。
  在说完这句话后,男人却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难受,反而是意外的感觉到浑身放松。
  “实在是抱歉,我让…”
  归商在他还没说完这句话后就打断了他。
  她抬眸看向主位,那个有些低落莫名又有些庆幸、刚刚不知道究竟想到哪一步才露出如此复杂情绪的男人,扶了扶额。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放过了那位,那位会不会放过你呢?”
  “如果他不知道这些还好——可你觉得这可能吗?”
  “开弓没有回头箭,这点道理你总该知道的吧?”
  男人在听到这些话后,愣住了。
  尤其是听见那句他再熟悉不过的句子,整个人似乎都恍惚了一下。
  归商看着对方这样子,有些恨铁不成钢。
  “所以你刚刚究竟在乱想些什么?筹备这么多年的计划说放弃就放弃,你真的甘心?”
  男人微松的拳头紧了紧,垂下眸掩饰住了那一瞬的冰冷。
  ——怎么可能呢?
  ——怎么可能会甘心?
  归商就在此刻猛地站了起来,双手扶在桌子上,近乎是以一种以上往下、俯视的角度看向了于安。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无非是觉得这位的身份让你犹豫了,可为什么要这样呢?”
  男人抿了抿唇,被她这一瞬的气势压了下去。
  正要准备反驳之际,归商食指轻抵在唇间。
  “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我知道你刚刚在顾虑什么,你为难的事情难道我就没有考虑过吗?”
  “我们的最终目的不是要一定整死他,而是让他离开这里,回到他该回去的地方。”
  她虽然才来这里没多久,对大燕的归属感可以说是为零,但不等于她就是个傻子。
  这事往小了可以说是复仇,往大了就是赤裸裸的叛国。
  即便她因为书中那些糟心的剧情再怎么讨厌他——可也不得不承认,因为他的存在,让已步入大厦将倾的王朝,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历史曾记载,大燕先帝尚且在世之时,那位初次领兵打仗的少年便凭借着一次出其不意的奇袭、直捣敌军粮草出名。
  之后更是凭借着一次次以少胜多、智取敌军首领、策反敌军内部人员将他带领敌军腹地,一举将其全部歼灭等等彻底打响了这位少年战神扬名的第一枪!
  更是在先帝驾崩、幼帝继位之后,以铁血手段镇压一众蠢蠢欲动的各路敌人、让大燕至今安好的定海神针!
  所以,在大燕人的心里,战神就是战神,对其信仰的程度甚至一度掩盖住了当年自请镇守边疆、近乎可以说是满门忠烈的将军府。
  归商在心中微叹。
  哪怕不是从这些大局观来看,仅仅只是站在她的角度,现在也不能杀了他。
  一是因为对方现在已经苏醒,她现在一个要啥没啥、空有相府嫡女这个对他没啥用的头衔,与这位根基颇深、内力深厚的大燕摄政王为敌,无异于以卵击石。
  二是因为现在的摄政王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伤害的地方,说到底她的主要复仇对象是少谷主与那位影三、还有之前刺杀她的刺客与幕后之人。
  怎么说呢,他们二人之间并没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如果不是因为穿书、还恰好穿的是书中虐文女主的话,说不定她现在还会有些欣赏这位战神。
  只可惜,一切只是如果,也只能是如果。
  *
  她不会因为自己的主观意识去否认一个人的闪光点,但同样,她该讨厌这个人还是会继续讨厌。
  或许这位摄政王有着不得已的理由来到青云山并需要去进行收复,可很抱歉,她也看上了。
  所以——
  归商目光灼灼的看着那个还在犹豫的男人,嘴角勾了勾。
  “你现在这样子可跟上午那个与我对峙、气势汹汹还有点说不出的阴险卑鄙的三当家可不一样。”
  “畏畏缩缩的像个什么样子,怎么,你还没有我这个小姑娘有魄力?”
  于安明知道对方是在激他,可他还是上钩了。
  或许是因为此时此刻场景的氛围渲染的让他情绪一时有些上头,也或许只是因为对方眼中看向他带着明亮炽烈的光。
  男人一扫刚刚的郁闷与不得志的模样,有微光在眼中燃起。
  “说谁畏畏缩缩呢,怎么,看不起我这个青云帮三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