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丰十八年。
  “皇后娘娘,臣想要娶子楹,”
  听到这句话时,宁姝言让嬷嬷将景辰和锦悦带了下去。
  她望着跪在地上的季浔,不冷不淡道:“季太医,本宫给过你两次机会,可是你都没有珍惜。本宫说过,请季太医记住今日所言,以后都别后悔。而此番季太医跪在地上说这一番话又是何意?”
  一番话说得季浔抬不起头来,这段感情他在心中藏了整整十四年了,他此生不愧对任何人,哪怕对于自己那个贪财好赌的父亲,他也尽自己的孝道为他养老送终。
  唯独,子楹,他终究是愧疚的。
  宁姝言眉心中有难言的惆怅,“子楹三十岁了,却依旧不肯嫁人,这是为何,无人比季太医更明白!”
  “曾经你便因为你父亲而放弃了对你一往情深的子楹,甚至你对她说从未喜欢过她。而如今,你父亲去世了,你便又想要挽回子楹了。试问,若是来日你家中又出现了和远房亲戚,或者出现了什么其他事,你还会放弃子楹吗?在你心中她是第一位吗?”
  虽然,在古代不孝是大罪,宁姝言也明白季浔是不想让子楹嫁过去受苦。
  可是对她而言,子楹就是自己的亲妹妹,这么多年两人没有一日分离过。
  凭什么他季浔不想要子楹的时候就可以狠心拒绝,想要的时候便来求自己要娶子楹?
  子楹在她心中并非如同宫女,并非一两句话就可以随便要走的,她要的是一个真诚的心,是能够保证给子楹幸福的人。
  而季浔听了宁姝言的话,连忙道:“不会了!臣已经错过了十余年。臣此生之遗憾便是没能娶到子楹,往后不管发生何事,臣都不会放弃子楹。”
  说完,他俯身在地,对着宁姝言磕了一个响头,一字一句坚定异常诚恳:“臣是个不善言辞之人,此刻不管臣说的再天花乱坠,也不如余生用实际行动让娘娘看到臣对子楹的情义。”
  “若是皇后娘娘愿意将子楹嫁给臣,臣愿意折寿十年,并且往后不会再娶,臣……”
  “娘娘……”话还未说完,站在屏风处的子楹连忙冲了出来。
  她跪在季浔的身旁,红着眼眶看着宁姝言:“娘娘,奴婢相信季太医。奴婢愿意把自己的后半生交给他。”
  正如季太医所言,他们彼此浪费了太多的时光,因为他父亲,他们都将这份爱意藏在心底。
  在他父亲逝去之后,他问她是否还愿意给他一次机会,若是她拒绝也没关系,他也会站在远处默默等着她,保护她。
  听到这句话时,藏在心中的感情彻底的爆发了出来,不仅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淡却,反而越来越深,已经刻入了骨髓。
  她义无反顾的答应了他。
  宁姝言看着这对鸳鸯跪在自己面前求自己成全,她又岂能棒打鸳鸯呢?
  再说,她也并非想要拒绝季浔,只是想让季浔知晓,子楹是一个多么好的姑娘,能够娶到她是多么的不容易。
  谁知这个傻丫头,自己才为难季浔两句,她便迫不及待的冲出来了。
  子楹在宫中待了整整十五年,在六月初三那一日,她终于将自己嫁了出去。
  皇后身边的贴身宫女出嫁自然不用多说,合宫都热闹极了,就连妃嫔也一同来相送,其嫁妆就更不用多说了。
  真的到了这一刻,期待之下,子楹却是万分不舍和伤心。
  从宁府,到揽月阁,到昭阳宫,再到凤仪宫,她都跟在宁姝言身边,已有近二十年了。
  不管是苦是福也好,对她而言,宁姝言就是自己的亲人,骤然这样离去,好像一下子就失去了什么东西。
  虽然,现在知道娘娘贵为皇后,独得皇上恩宠,被皇上宠成了一个满宫都羡慕的女人。
  可是,她心中依旧有些不放心。
  子楹泪光莹莹的看着宁姝言:“小姐……对不起,奴婢不能继续在宫中陪你了。”
  宁姝言心里顿时涌起一股酸涩之意,脸上却依旧带着祝福的笑容:“傻丫头,本宫一直说过,迟早有一日会将你嫁出去的,你这辈子又不是为我而活。出宫过好自己的小日子,本宫相信,你们的幸福虽然来的有些迟,却会让你们更加珍惜彼此,往后也会更加的幸福美满。”
  子楹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落:“小姐,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还有秋乐……”
  她转头望着亦是红了眼眶的秋乐。
  秋乐点点头,含笑道:“新娘子可不许流泪,一会儿妆容哭花了如何是好?”
  宁姝言执起手绢,将她脸上的泪珠轻轻逝去,轻言细语道:“好了,本宫替你将盖头还好,一会儿误了吉时了。”
  将子楹交给你季浔后,宁姝言如老母亲一般,千叮嘱万嘱咐他要善待子楹。
  在行大礼叩拜之后,两人方才在众人的视线中缓缓离去。
  宁姝言嘴角微微扬起一抹温柔的弧度,眼角已经逐渐湿润。
  真好,她身边的人能够远离这宫中的纷争,同自己喜欢的人成婚。相夫教子、琴瑟和鸣,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相信,子楹一定会很幸福的。
  而如今,只剩下秋乐了……
  宁姝言转头望向秋乐,见她目光依旧停留在方才两人消失的位置,她脸上的笑容中带了祝福和一些无法言喻的情愫。
  宁姝言握上她有些冰冷的手,心中越发的心疼和怜惜。
  这些年来,她曾提过好几次,要给秋乐说一户好人家,不管是侍卫也好,文官之家的公子也罢,秋乐皆是摇摇头,甚至比子楹更加的肯定。
  她说:“秋乐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看着娘娘能够幸福,看着两位皇子和公主平安长大,成婚生子。其他的,奴婢从未想过。对奴婢而言,成婚之后奴婢便不是秋乐了,而是别人的妻子,奴婢并不觉得成婚有什么好,对许多女子而言,反而更像一座坟墓。”
  而宁姝言知晓,秋乐心中有季浔。
  或许曾经的秋乐视婚姻为坟墓,可是遇见了她愿意豁出去试一试的那个人时,却发现自己并非他心中所爱。
  于是,她对婚姻这个事,便更加死心了。
  秋乐对着宁姝言放心的笑了笑,她生命已经过了一半,如今也没什么想不开,更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她低声缓缓道:“季太医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天下这般大,并非每个人都能有运气有情人终成眷属,而大多数的,都是爱而不得’。”
  顿了顿,她继续说着:“既然如此,我会去珍惜更值得我在乎的人。”
  她望着宁姝言,又转头满是柔意的看着身旁的景辰和锦甯。
  这两个孩子还有熠儿,都是唤自己姑姑,亲眼见到他们从那个奶孩子一点点的长大,他们,也如自己的孩子一般。
  季府,红烛摇曳的新房内灯火通明,绣花的绸缎上铺着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寓意“早生贵子”之意。
  季浔迈进新房之后,站在子楹面前却一言不发,只是痴痴的看着她。
  这个场景,他从想过无数次,也梦过无数次,没想到有朝一日真能美梦成真。
  他季浔何德何能,能够被这么好的姑娘等了十几年。
  子楹见正红色的短靴落在地上许久却没有动静,带着些许羞涩低声道:“是……季太医吗?”
  季浔紧张的应着:“是,是我。”
  这句话说完,红烛高照的殿中又是一阵寂静。
  良久,季浔努力平息着如鹿乱撞的心,滚了滚喉咙:“那,我可以掀盖头了吗?”
  听着这傻傻的话,子楹心中的紧张和羞涩褪去了几分,不觉好笑:“不然呢?你想让我盖着盖头睡觉?”
  季浔愣了一下,片刻笑出了声:“是……我……我这就给你掀开。”
  说着,他缓缓掀开红盖头。
  小家碧玉的她此时一身红衣,美艳娇媚。往日里及腰的长发挽成了高高的发髻,满头的珠钗在烛光下晃出耀眼的光泽,然而也不极眼前女子半分。
  对他而言,她是黑夜中那颗最亮的繁星,如同珍宝。
  子楹抬起眼帘,看着一身婚服的季浔正深情的专注着自己。
  她浅浅一笑:“季太医,你坐下吧。”
  季浔依言坐到她身旁,柔声道:“子楹,还要唤我季太医吗?”
  子楹轻轻咬着唇角:“那,我唤你夫君可好?”
  话刚落,手背便被一抹温热给牢牢覆盖上。
  季浔握住了这只朝思暮想的手,温言道:“好!往后无论何时,我都听夫人的。”
  子楹抬起头,对着他温婉一笑,彼此目光中都含了魂牵梦绕的绵绵情意。
  季浔凝视着她脉脉含情的眼眸,“子楹,从前我便错过了你,谢谢你还愿意来到我身边。”
  子楹含笑道:“你出现在我生命中,是上天注定的。而你我今日成婚,也是上天的安排,从前的事咱们便都不再提了。正如皇后娘娘所说,虽然我们的幸福来得有些晚,却让会更加的珍惜彼此。你欠我的,往后……慢慢补偿给我吧。”
  季浔眼眶有一丝灼热,一时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半晌,他方才言:“结发为夫妻,相爱到白头。季浔此生,绝不负子楹。”
  直到二十年,三十年,乃至于更久的以后。
  她们都忘不了今日。
  正如季浔所言,他疼爱了她一辈子。
  从前浪费的十余年,他都加倍的补偿给了她。
  ps:不好意思,应该先写这个番外,再写程音的,我给弄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