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将军府。
  王羲之立在书房窗前,透过窗户,看着明月当空照,看着树梢枝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晃,向地面筛下满地清辉。
  要是在往昔,美月美景下,将军多半又要吟上两首诗,或者尽兴地斟上一杯酒,写上几幅字。
  可今夜,不,是这些天,他完全没有心思写字作画,他的心境完全被跟他同时写出《兰亭集序》的怪奴搅乱了,这小子搅得他连日来寝食难安。
  那天,当他看见另一幅内容和书法完全相同的序出现在眼前时,那一瞬间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中,他当时曾悄悄用力掐了自己大腿两把,这才确信那不是在梦中。
  怎么会出现如此咄咄怪事呢?难道真有神仙在梦中指点?
  生于大宁第一名门望族,将军从小博览群书。从青年稍懂事起,便与时不时来府与长辈谈佛论道的高僧和道长有所接触。
  虽说那些僧道之人对佛与道大有弘论,对佛界和仙界深信不疑,可是,几十年来,自己却从没真正看见过那些高论中所说的佛与仙。
  所以,将军历来对神仙之说不太相信,除非让他亲眼看见,可这个神奇的兰亭奴的所作所为,便是他亲眼所见,这些天他一直陷入了疑惑。
  难道这几十年来自己都错了,这世上真有神仙?要说没有神仙梦中指点,那年轻的奴怎么能同时写出那跟他的一模一样的作品?
  要说有神仙,为何所谓的神仙只出现在传说中,在虚幻的梦中,而不来到现实中来,让人摸摸,让人闻闻,让人亲眼看看那些神奇的法术?
  就在将军望着深邃的月空,望着皎洁的明目怀疑世界怀疑人生时,副将田勇进来了:“禀将军,末将前来复命。”
  王右军看着田副将脸上那像月牙儿形的伤疤,这伤疤总是让他想起人微笑时上翅的嘴角线,他相信田副将是个“福将”,带回的应该是好消息。
  将军本想压抑住内心的着急,可这件事让他焦虑了几天,他有些压不住了,急迫之情溢于言表:“如何,这位兰亭奴有无武功?不会是景王爷派来刺探我们的吧?”
  田副将说:“那小子真不会武功,被一拳就打出了鼻血,他根本不知道如何招架。被我们逼到悬崖边上时也全无反抗的意向。”
  “最后一瞬间我向他出手时,如果他有武功,定会本能地还击,因为如果我那一手是推他,他便会落崖必死无疑,他竟完全没有还手之意,可以确定此人完全不会武功,由此也可以断定——”
  “断定他不是景王爷派来的人?景王爷府中可是养着一群各种各样的怪人。”将军接过话问。
  田副将摇摇头:“照将军吩咐,这几日我还派人去查了这奴的底细,他们确实是原青田县令古贤的家人。”
  “古贤因牵涉罪三年前的‘祥瑞欺上案’,获罪死于牢中,他妻小和同族三十多口被卖为奴,确有其事,但没有查到古贤或古壶与景王爷有关系。”
  “其父获罪前,这古壶虽然算不上纨绔子弟,可也是个贪玩好耍之人,十五岁前,曾经数次跟着不同的道士离家出走过。”
  “道士?”将军大惑,“数次跟道士出走,难道真如他所说,他是受了神仙指点?难道这世上真有神仙?你相信有神仙吗?”
  田副将搔搔头,笑了:“神仙嘛,照我奶奶讲的故事,应该是有的,可是我没见过,将军相信吗?”
  王羲之:“我原本不信,但这兰亭奴的出现,弄得我有些不得不信,看来我对天道运行的认识还是太肤浅了啊!神仙之说暂且放一边,只要兰亭奴不是景王爷派来刺探于我的,我便放下些心了。”
  将军在屋中来回踱着步,踱着踱着,脸上的神情渐渐清朗起来。
  将军停止踱步,立在田副将面前,小声说:“虽然目前看不出兰亭奴对我们的威胁,但可以肯定此子非凡。”
  “如此非凡之人,成了景王爷的奴,要是景王爷利用他来对付我们,那可能麻烦不小。”
  田副将:“属下一事不明,将军既然有些顾虑,当初为何不买下他一家,让他为我所用呢?”
  将军:“我当时确实有所顾忌,要他真是景王爷派来的,那我买下他一家,不正中景王爷下怀吗,现在看来,是我顾忌太过了。”
  “不过,如果他能看透我送他的礼物中的道道,我还有机会试他一试,你安排细作密切留意他,但千万不能让他察觉,只留意监视,别干扰他正常生活。”
  “遵命!”田副将拱手答道。
  田副将又说:“将军,他写的那另一幅《兰亭集序》被景王爷的那位门客要了去,虽说那幅不是你亲手写的,可毕竟与你写的极为相似难以分辨,到了景王爷手里,对我们——不会有碍吧?”
  将军微微一笑:“这事我自会料理,你退下吧。”
  “喏!”田副将行了礼,向门外退去。
  “且慢!”将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招回田副将。
  “将军还有吩咐?”田副将问。
  将军:“听下人传言,我们修禊作序那日,在兰亭西南方向半空中曾经出现过异常天象,据说数十里外还有一处道观着火?”
  “我们当时只知吟诗清谈,没人见过什么异象,这可能是下人以讹传讹,当不得什么正经大事,可没有那个钉,挂不起那个瓶,你闲暇时也问一问,查一查,这是怎么回事。”
  “喏!”田副将再次行礼,正要退下时,突然想起什么,说:“将军,还有一事甚为奇怪。”
  “哦,这兰亭奴已经够奇怪的一,还有更奇怪的?”将军好奇地看着田副将问。
  田副将:“这两奇其实是同一奇,就在我们把这兰亭奴逼到悬崖边时,他突然诡异地笑着,问我们,你们知道火箭吗?知道卫星吗?知道汽车吗?知道电视和手机吗?不知何意。”
  火箭?卫星?汽车?电视?手机?
  将军小声念叨着,两眼发愣,一脸茫然,这什么词,从未听说过,也是神仙传给他的?将军朝田副将挥挥手,田副将转身出去了。
  将军一头雾水,他走到案前,提笔在纸上写下了“火箭、卫星、汽车、电视、手机”五个词,盯着它们看了半天,想了半天,完全不懂,他只能怀疑自己读的书还不够多。
  将军最终无奈地摇摇头,把这张纸折起放在一盒子里。以后有机会,问问兰亭奴这是些什么东西。
  将军再次把目光投向窗外时,明月已被流云隐去了大半光芒,他觉得“兰亭奴”这事就像不知从何飘来的浮云,让他眼里的世界多了几分朦胧,多了几分疑惑。
  兰亭奴!何时再会你一会?将军自言自语地沉吟道。
  就在将军念叨时,兰亭奴古壶刚在一寺院的客房内躺下,自从那匹马把他驼回到白衣名士他们那里后,他又被拴住走了几天。
  又走了一天,搜肠刮肚给小妹讲的故事也讲完了,他再也想不起其他的故事了,只能告诉小妹,以后想起来了再给他讲。
  古壶希望有一天能给小妹讲讲自己的神奇故事,可要讲好这个故事,自己必须做出一番神奇的事来,他相信他能。
  累得差点散了架,好不容易到了一处当客栈能留客的寺院歇息下。
  他刚念叨了句“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浑身累散架。”便沉入了睡乡。
  五天后的中午,李管家指着前方一片微陡的坡地说:“快到了,那一片就是卢家庄了。
  古壶一看,至少有几百间房舍掩映在绿树丛中,阳光下白墙青瓦绿树,有一条溪流穿村而过,好一派田园南乐我,看上去风景不错,这就是自己未来生活的地方?
  要是在科技时代,他倒非常愿意在这样的乡野度过一生,可在这个古农耕时代,这里面的日子恐怕也不会那么悠闲,尤其自己一家人是被买来当奴的,应该都是干累人的农活杂活,当牛做马。
  管他呢,到哪个山头唱哪个山头的歌,要是不合意,老子一拍屁股走他娘的,凭自己的现代知识和技能哪里还不能活出个人模狗样?
  至少至少,可以当个兽医嘛,要是有兴趣有条件,在这里干他一番事业,当个大官当个王甚至当个皇帝也不是不可能的。
  他在心中安慰自己,似乎光明的前途就在前面,感觉脚上的力气也大了些,步子也快了些。
  他们到了卢家庄前,手上的绳子才被解开。
  进了一大宅院前,古壶看见门口一边个四站了八个佩刀的兵,这是山庄还是军营?他心中嘀咕着。
  进入院里,白衣名士吩咐了李管家一通,李管家和另一位这庄内的管家交涉古壶母子四人,很快,母亲和兄妹已被另一人带走。
  这时,从正厅里走出来一个留着山羊胡须,乡绅打扮的中年人,中年人陪着一位三四十岁的细皮嫩肉衣着华贵的人,白衣名士和李管家忙上前,拱手鞠躬道:“王爷安好!庄主安好。”
  古壶觉得奇怪,这位庄主想必就是卢庄主了,怎么还有位王爷呢?门口的卫兵应该是王爷的侍卫,王爷不是该在京城王府吗?怎么会在这山庄?
  难道这就是白衣名士所说“你们的真正主人是景王爷”的那位景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