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问题是“父母死亡了,子女该怎么办?”
  此问一抛出,士子们分为两派开始展开激烈的辩论。
  一派认为应该严格按照礼仪,按照约定成俗的安葬和守孝程序办理,这是对父母的感恩,是最基本的人伦。
  另一派则认为不必大操大办,父母死了子女固然悲伤,可悲伤是一种心态是一种情绪,心情就应该在心中,应该把悲伤之情藏于心中,而不应该让那些繁琐的礼仪冲淡悲伤。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两派各抒己见,各持己见,争论不休,激动处,你来我往,指手画脚,要不是顾着文人斯文,只差动了手。
  最后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只好由年长者宣布双方论为平手。
  古壶始终在一旁冷眼旁观着这热闹的场面,这个题目触动了他内心最脆弱的那根神经,让他想起了两个世界里的父母。
  他一时陷入一种虚空的沉郁,有些神不守舍,思绪如被乱风吹散的云雾,四处飘飞,一会儿飞到那个世界,一会儿飞到这个世界。
  他再一次有了“今夕何夕?我在何处?”的茫然感。
  “古贤弟,你——你怎么了?”身旁的李晋拉了拉他的衣袖问。
  “噢——没什么,这题目有些让人感伤。”古壶说。
  他收回飘飞的思绪,专注地听着这两派的争论。想想也觉得这清谈还是挺有意思的,理不辩不明,人不辩不灵,公开地谈谈,辩辩,也挺好的。
  年长者见古壶好半天只观战不说话,便问:“古先生,有何高见?你也来出一题如何?”
  古壶微微一笑,起身环视一圈,说:“诸位,古某对诸位的博学和辩才敬佩不已,只是有一点不解,还请指教。无论何理,你们辩去辩来,最终究竟谁说的有理?由谁来裁定?”
  “由谁说了算?是有权有势者说了算?还是德高年长者说了算?还是有权有势者说了算?还是蛮横者说了算?”
  这一问题一抛出,人群寂然,继而哗然,一片议论之后,最终统一为两派观点,一派认为符合圣人先贤言者有理,圣贤说了算;另一派认为获得多数人赞同者有理,多数人说了算。
  古壶听了最终的这两人派观点,仍然不住地摇头。
  “蓝衣”说:“圣贤无过,当然圣贤说了算。”
  “圣贤无过?哈哈哈——”古壶大笑,“请问圣贤是人还是神?”
  “蓝衣”一下子愣了,怔了怔,说:“圣贤是人,乃人中的圣人贤人也。”
  古壶:“只要是人,再圣再贤也没有不犯错的,圣贤之言中,真就一句错的也没有?常人非圣贤,谁又有本事判断圣贤言中哪句对哪句错?”
  “若以圣贤的错误的言论为标准来判断今人所述理之对错,岂不是错上加错?请问诸位,是不是这个理?”
  众人看着古壶,只能点头:“然也,然也。”
  “蓝衣”狡辩道:“圣贤中有人也有神,神者无过,当以神圣之言为准绳来判断。”
  “神?”古壶冷笑,看着蓝衣,“请问神长何模样?是男是女?年龄多大?神在何处?仁兄是否可以现在立即马上请一尊神到我们面前,让我们开开眼界?”
  “你——”“蓝衣”胀红了脸,“你强词夺理,既然是神,当然与我等人类不在同一个世界,我如何请得出来?”
  古壶:“既然神与我们不在同一个世界,那么神又如何知道我们说些什么?如何判断我们谁对谁错?如何把他的判断告诉我们?”
  “蓝衣”:“神自有神的办法,神不会让人知道。”
  “哈哈——”古壶笑了起来,“荒唐之极,既然神不会让人知道他的办法,你又如何知道神知道了这些办法?”
  “神——神——”“蓝衣”被古壶问得都要哭起来了,“神无所不能!”
  “你是说神是无所不能的了,是也不是?”古壶上前两步,盯着“蓝衣”问。
  “蓝衣”点头:“然也,神无所不能。”
  “请问——”古壶看看“蓝衣”又看看众人,“如果神无所不能,请问神者能否造出一块他自己也举不起的石头出来?请回答!”
  “这——这——”“蓝衣”顿时语塞,哑口无言,一拍大腿,无奈地退到自己座位上坐下,哀声叹息。
  众人也面面相觑,都知道这个问题无论如何回答都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只好不停地摇头,凉亭里一时只见头摇不闻声音,但多数人都看着古壶,眼里露出佩服的目光。
  李晋更是激动得起来又坐下,坐下又起来,仿佛是他本人难倒了众人,忍不住指着众人大声质问:“你们刚才说我请来一个傻子吗?现在,请你们回答这个傻子的问题,说呀,回答呀?你们怎么全不说话了?究竟谁才是傻子,啊?”
  这时,刚才不服气地质问古壶的白衣士子起身说:“圣贤之言,不足全信。神之言,我们听不见。可是众人智慧足胜一人之智,大多数人认为对的便是对的,应该以大多数人赞同之理为真理。”
  “对对对,大多数人赞同之理即真理。”众士子像一群要漏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浮木,齐声说,又全都兴奋起来。
  “噢——是吗?”古壶神秘地一笑,“古某暂且不论高高在上,虚无飘渺的宇宙玄理,只问一个实实在在就在这地上的问题,再请问诸位一个最简单的问题。”
  “如果诸位回答对了,那你们说的‘大多数人赞同之理即真理’这说法就是正确的,你们赢,否则,你们都输,我这个奴赢,如何?”
  “什么问题?”众人异口同声问。
  古壶轻轻一笑:“听好了,这个问题是这亲的,今有两个石头,一个重十斤,一个重一斤,让这两个石头同时从同一高度落下,哪个石头先落地?”
  “当然十斤重的石头先落地。”众人再次异口同声。
  “二位仁兄也如此认为吗?”古壶走到“蓝衣”面前,又走到“白衣”面前问二位。
  “白衣”说:“当然,重者先落地,轻者后落地,黄毛小儿都知道。”
  “然也,蓝衣”也点头赞同。
  “赞同重石先落地者请举手。”古壶大声说。
  一时间,人们都举起了手,连李晋也犹豫地看了古壶两几眼之后,也举起了手。
  古壶大声说:“好一个众人智慧胜于一人,究竟是否如此,请诸位睁大两眼看好了。”古壶说完,走出凉亭,在外面挑选了一堆石头,让众人上前观看。
  “石头谁没见过,你要我们看石头干什么?”有人大声问。
  古壶对在一旁看热闹的几个僧人说:“出家人不打诳语,能否请两位法师用秤帮我挑选出十斤和一斤的两块石头。”
  两个和尚点点头,很快找来秤,从那堆石头里选出两块约十斤和一斤的石头。
  古壶:“大石头大约十斤,小石头大约一斤,各位刚才已经看见法师亲自过秤,现在再看看这是不是两块真正的石头。”他说着把两石头交人们手里让众人传看。
  众人传看了一周,都莫名其妙的看着古壶,不知他要干什么。
  有人忍不住问:“你究竟要干什么。”
  古壶:“没什么,只想让你们亲自看一看。”
  古壶向侯戈招了招手,侯戈来到他身边,他把两块石头装进侯戈肩上的褡裢内,系在侯戈腰上,又指着亭旁一棵六七丈高的大树对侯戈吩咐了一番。
  侯戈明白了,走到树下看了看,跳到树上轻灵地向上蹿去。
  “诸位,诸位仁兄请移步观看,请——请。”古壶大声说。
  于是,众士子纷纷出亭围住了那树,大伙这会儿已经明白古壶要干什么了,一时间议论纷纷,有点头的,有摇头的。
  古壶大声说:“诸位,最后再给一次机会,认为大石头会先落地的请举手。”
  众人再次举起了手,这一次,李晋没有举手,他看着古壶,有些胆怯地笑了笑。
  侯戈早已到了最顶顶端一斜伸出来的树枝上,他从腰间的褡裢里掏出一大一小两块石头,分别握在手上平伸出去,然后侧头看着古壶。
  “侯戈,我数到三,你就同时放手!”古壶仰头大声说。
  侯戈点头。
  “一——二——三!”古壶大声喊着。
  “三”字一出口,侯戈两手同时放开。
  只见一大一小两人块石头便竖直落了下来,两石头像约好了似的,肩并肩齐头并进。
  “砰”地一声同时落地,在地上砸出一大一小两个坑。
  除了古壶,所有人都傻眼了。
  古壶大声说:“诸位可看清楚了?你们有谁还赞同重者先落地这一说法?”
  所有人都把目光从石头上移到古壶脸上,全都摇着头。
  “怪哉怪哉怪哉!”士子中那位最年长者看看石头又看看古壶,不停地念叨,“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匪夷所思,匪夷所思。”
  古壶对树梢的侯戈招招手,侯戈灵猴般下了树,他又对还没完全回过神来的士子们说:“诸位请坐,请坐回去继续谈。”
  众人默默地坐回凉亭,都看着古壶不作声。
  古壶问“白衣”和“蓝衣”:“两位仁兄还认为多数人赞同之理即为真理这一说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