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管家:“老爷,他去刺杀古壶失手回来后,应该把他关起来的,或者干脆灭他的口让他永远闭嘴。如今他不见了,此人要是落入古壶手中,或者他到官府说出事情真相,我们就麻烦了。”
  乌天权冷冷一笑:“也怪我,当时心软了一下,不过,他的妻儿不是在我们手上吗?量他也不敢出卖我,你一定要让人把他妻儿给我看好了,要是再出事,我拿你是问,去吧。”
  “是,老爷。”大管家告退出去了。
  乌天权直到半夜才入睡,睡着后,做了一个梦,梦见古壶变成了一个跳蚤,被他一个手指头摁住了,他正要捏死这只跳蚤时,却发现这只跳蚤硬如铁渣,捏不破。
  而且这只跳蚤越变越大,先是像苍蝇一般大,后来像猫一般大,再后来像狗一样大,最后像老虎一样大,一跳就跳到了半空中,落下来时直接扑到他头顶,一口咬下了他的头。
  乌天权是被吓醒的,醒来后就再也睡不着,瞪着两眼直到天亮,然后起床洗漱吃早餐,匆匆赶往皇宫参加今日的朝议。
  卯时,像昨日一样,大殿里聚集了一百多位大臣和刺史郡守众官。
  乌天权进门时,一眼便找到了排在刺史队列中的古壶的背影,他正要把投到古壶背上的目光收回时,古壶突然回头,目光和他的目光碰撞在一起。
  乌天权没有收回自己的目光。
  古壶也没有。
  古壶目送着乌天权从自己眼前走过,然后又目送着其背影走到最前面的公卿之位上。
  这老贼,从刚才看我的目光,好像他已经知道了什么,古壶心中一动,有所警惕,他能知道什么呢?猜不出。
  猜不出索性不猜了,古壶刚把思绪收回到眼前,就听一声高喊:“皇上驾到——”
  皇上今日果然准时驾到,古壶知道,昨日只是开幕式,正式的大戏,今日才开始,皇上是总导演,自己可能会成为主角。
  剧情会怎么走呢?现在还不知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众臣高呼“万岁”之后,皇上环视殿下众臣一周,不紧不慢却声音洪亮地说:“诸位爱卿,国力强盛根基在于人力物力与财力,此次朝议的主题,便是如何增强我大宁的人、财、物之力。”
  “请诸位各抒己见,不用有任何顾忌,在这大殿之上,只要是为国为民,无论说啥,言者无罪,政见不同者,可当场辩论。”
  皇上此话一落,大殿寂静无声,虽然皇上已经发话“言者无罪”,可每个人腹内都在打着小算盘,能不能说?说什么?怎样说?说出来结果会如何?……
  古壶也不例外,他也在心里盘算着,这种情况,最好不要先发言,越迟说话越好,因为说得越迟,越能从先说的人和皇上的表态中获得更多的信息。
  掌握的信息越多,主动性越大,知彼知己,才能百战不殆,这道理,在场的都是官场老手,每个人都清楚得很。
  大殿一片寂静,皇上耐不住了:“怎么?你们谁都不先说,都想等别人说了再说?那朕就点名了。”
  “司空乌大人,论身份,你贵为公卿,理当为国献策,论年龄,你为长者,长者优先,你先说说。”
  乌天权已经想到了皇上可能会点到自己,他早有准备,他站出队列,朝上一躬:“臣遵旨!”
  “臣非常赞同皇上所言,国力强盛根基在于人力物力与财力。”
  接下来,他大谈什么是“国力”,什么是“人力、物力、财力。”引经据典,旁征博引,说得振振有词,慷慨激昂,说到激动处,在地上走来走去,舞着胳膊点着手指。
  一班老臣听得频频点头,一班年轻臣官也听得目瞪口呆。
  古壶也听得不得不佩服这个“乌贼”的学识,可是,他知道,乌天权这是在避实就虚,跟皇上“打太极”。
  “且停!”皇上终于也听得不耐烦了,打断了乌天权说,“乌大人还是说说如何增加人力物力财力吧。”
  “这不难。”乌天权大声说。
  “增加人力,在于多生孩子;增加物力,在于多产粮食多制器物;增加财力,在于繁荣商业多做买卖,如此而已。”
  古壶在心中暗笑,这个老乌贼,说而没说,既应付了皇上,又想用这些大话空话引来别人的实话,真是个老滑头。
  “哈哈哈——”一个大笑的声音突然传遍大殿,古壶一看,站出队列来的正是昨日说出“大金蛋”有八层的禾嘉州刺史蒋正义。
  古壶暗忖,看来这位第二年轻的刺史要向乌天权发难了。
  果然,蒋正义向前走到队列前面,向乌天权一拱手说:“乌大人,好一个轻飘飘的‘如此而已’四个字。”
  “你刚才所言,都是一些华而不实的大道理,这些大道理在任何一本治国理政的书里都能找到,这些书难道皇上没读过吗,这些道理难道皇上不知道吗?你如此敷衍皇上,不好吧?”
  年轻无畏的刺史向高高在上的司空发起挑战,有好热闹看了,殿堂上顿时响起众臣的议论声,如一锅沸腾的粥。
  众臣都想,乌大人肯定生气了,姓蒋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连古壶也有些这么想。
  让众人始料不及的是,乌天权并没生气,而是微笑着朝蒋正义一拱手:“蒋刺史所言甚是,老夫老而无用,刚才的确有卖弄文华,哗众取宠之嫌,还请蒋大人指教。”
  “指教不敢当!”蒋正义也两手一拱,又转身面向皇上说:“皇上,微臣寒士出身,不懂那么多的治国大道理,只知道一些务实的方法,微臣就斗胆献上一策。”
  “首先说人力,对于百姓来说,人力就是劳力;对于国家抵抗外敌入侵来说,人力就是兵力。劳作和打仗都需要成年人。”
  “如照乌大人刚才所言,增加人力的办法只是多生孩子,那么,这些孩子长大之前,农活工活靠谁去干?如有外侵靠谁去卫国?难道跟敌人说,别忙打仗,等我们生够了孩子,等孩子长大了再打?”
  “哈哈哈——”蒋正义最后这几句话,引得众人哄堂大笑,古壶也笑出声来,这位哥们儿,有点儿意思。
  皇上也不禁露出笑容,伸手指指蒋正义,示意他接着说。
  蒋正义接着说:“其实,要在短时间内增加劳力和兵力,并非没有办法,只是这个办法,不知道皇上敢不敢采用?”
  蒋正义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对着皇上长躬不起,也不说话。
  众臣都愣了,古壶也愣了,皇上更是愣了,大殿里再次陷入寂静。
  “蒋刺史。”还是皇上首先打破沉默,“有话不妨直说,是什么办法你都没说出来,你怎么知道朕敢不敢采用?什么办法?说!”
  “放客!”蒋正义大声说出这么两个字。
  放客?所有人都不解地把目光投射到蒋正义身上。古壶也大惑不解地看着这位年轻的刺史,刚才听蒋正义说他出身寒士,古壶首先对这人生出一丝好感来。
  古壶知道,寒士的学识和能力并不比世族差,甚至在务实干练方面远超世族,可是,当今世风,寒士一直被世族瞧不起。
  就算家财不如寒士的世族子女,也绝不会与寒士阶层的子女通婚,有的世族甚至不会与寒士同桌吃饭,哪怕这位寒士是比自己品级高的朝廷命官。
  有些世族只热衷于清谈,抱着世代相传的“世家风范”不放,甚至不屑于为官,他们认为这是“俗人”干的事。
  所以,无论朝中还是地方上,有相当部分需要务实干事的职位,是由寒士出身的能干人士担任的,但是,再能干的寒士也会受到不能干的世族的歧视。
  世风如此,也有些寒士妄自菲薄,自轻自贱,曾有富裕的寒士男子,以能够娶到没落破产的世族女子为妻,而认为这是光耀门楣之幸事。
  也有的寒士奋发上进,虽然通常表面上不会当众表示不满,可内心里却非常反感世族的妄自尊大,瞧不起世族的虚伪与无能。
  眼前这个蒋正义,看来就是寒士中的后者,是个敢说敢为之人,只是他这“放客”是什么意思?古壶也很想知道。
  “蒋刺史,你所谓‘放客’为何意?说来听听。”皇上的的问话也是堂上所有人想问的话。
  “遵旨!”蒋正义高声回答,说起了自己的观点。
  他说,自汉魏始,随着世族阶层的形成,名门望族、巨贾富商、以及其他一些达官贵人大肆封山占泽,大建庄园,到当世为盛。
  庄园拥有大量土地,土地的耕作需要大量劳力,部分庄园主除了购买奴仆婢女为他们干活,还收留不少流民及其他无业者寄居于庄园成为庄园的劳力。
  更有甚者,部分本来自己有土地的小农户,为了躲避赋税,主动把土地并入大庄园名下,沦为庄客。
  而部分庄园主非富即贵,他们有钱有势,贪婪之欲没有止境,为了逃避或少缴皇粮国税,他们少报土地,隐匿人口,有的勾结贪官污吏,把本来就上缴国库的钱粮装入私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