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真正的死因是服安眠药自杀吗?”
  “我觉得是。撞了头之后她的情况是那么正常,可见就是自杀啦。李芝常和赵宽吵架,觉得自己会被抛弃,所以一直很悲观吧。她骨子里就是个软弱的人。”
  陈兵那张装糊涂似的脸,仿佛在轻声嘀咕:吵架的原因就是夫人您啊。他的眼睛细细长长,眼角的黏膜红得不寻常,感觉不干净。
  “赵宽没对警察说她是服安眠药自杀?”
  “我想他肯定说了,但警察好像认为医生帮她洗胃时吐出了很多,所以死亡原因不是这个。我的想法是,赵宽昨晚被警察欺负了一整夜,不得不供述说,自己拿李芝的头撞了好几下洗碗池,结果把她撞死了。而赵宽可能也预感到什么,所以在被刑警拉走前,和我说了几句悄悄话,叫我找夫人请律师。”
  说什么请律师,赵宽哪有钱支付费用,结果还不是要自己买单。和同居的女人争吵,弄死了对方,审判时还要这边包揽辩护费,这如意算盘未免打得太好了。另外,被警察带走时对陈兵悄悄地说了这些话,也给人一种精心策划的感觉。
  伊媚脑中闪过了一丝疑念,莫非陈兵和方达想以辩护费的名义从自己这里骗取钱财?他们手头一直很紧。赵宽能拿这两人当小弟,也是因为他一直在挪用证券公司的钱,为此陈兵和方达很听赵宽的话。赵宽好像也染指过客户的钱,当然他自己从未提过。
  说什么请律师,以伊媚的现状,根本办不到。如果律师正儿八经地问: “你请我为赵宽辩护,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 自己也无法回答。陈兵等人知道这一点,所以无非是在暗示“律师我们会去找,费用你来负担”,打算借此捞点儿好处。
  这么一想,陈兵眼角的赤色黏膜不再是单纯的不净或令人厌恶,而更像是狡诈了。
  我怎么能被这种低级混混看扁?阶层意识突然在伊媚心中冒了头。她上身倒向椅背,居高临下似的看着陈兵说道:“可以,我会给他找个律师。”
  伊媚从盒中抽出一支烟,敲击着银色盒盖。
  “真的吗?”陈兵看了看她的脸。伊媚立刻就答复,似乎令他感到了意外。
  “嗯,我会去做的。”
  陈兵正要拿出廉价打火机,伊媚说“不用”,从手提包里取出一只国外制造的镀金打火机。见陈兵一脸坏笑的样子,伊媚有些恼火。
  “钱就由我支付给律师。”话语和着烟被一起吐出。
  “您有认识的律师吗?”
  也许是心理作用,总觉得陈兵对这项决定还存有念想。
  “只要去找,总能找到优秀的人才。我一下子也想不出人选,但我有不少门路。”
  “那是,那是。”陈兵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不管怎么说,都是杀人嫌疑啊。还是想尽可能地找一个能力强的律师。”
  他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在担心能不能全权交给对方来办。伊媚仿佛看穿了他的内心,越发觉得自己的想象没错。
  伊媚本想挖苦说“那你有认识的律
  师吗”,但又觉得这样的话,对方很可能来一句“我有个不错的人选”,迅速揽下这件事。这不就落入这个年轻男人的圈套了吗?
  拒绝陈兵、说自己没义务给赵宽请律师固然简单,但这么冷漠也不太合适。一旦被恨上了,保不准他就会漏出自己的名字,对审讯官说些有的没的。就说这个陈兵吧,嘴上一再强调“不想给夫人添麻烦”,其实也可以理解成是一种胁迫。总之,对陈兵和方达的企图或许判断有误,但律师由自己来请,就不会给对方可乘之机。
  伊媚抛开陈兵,开车去了市中心。本来也可以把陈兵送到站前,但是一起坐车会让他得意忘形。这方面必须划清界限,提醒对方好自为之。
  陈兵自认是赵宽的朋友,所以略有熟
  不拘礼之嫌 。之前载着他时,后视镜里的眼睛净往自己这边瞧,话说着说着态度就随便起来,脸上还显出黏黏糊糊的表情。自己必须保持凛然的姿态,决不让对方生出可以狂妄的错觉,以为赵宽被捕,他就能上位了。
  找律师心里没谱,不过对陈兵所说的“我有门路”倒让伊媚想到了一个人。如今能指望的只有这个人。既然想到了他,就再无犹豫了。
  伊媚停下车给闫怀庆打了个电话。
  “你好。”电话里传来一个粗哑的声音。
  “喂,是我。”伊媚的语调也活泼了一些。
  “啊,是你啊。”对方的声音一下子轻快了起来。
  “咦,你一听就知道是我?”
  “啊,那是自然。”
  “我好开心啊。你最近可好?”
  “没什么变化。既没生病,也没什么好事发生。”
  “我说……你现在忙吗?”
  “怎么了?”
  “有件事我非找你商量不可。我想和你见个面谈一谈,就三十分钟左右。”
  “好啊。我一直都很闲。”
  “去哪儿好呢?最好不要离公司太远吧?”
  “哪儿都行。我这里正愁打发不了时间呢。”
  两人约定三十分钟后在群谊宾馆的大
  厅会合。
  伊媚坐在大厅深处一家咖啡厅里,不久,闫怀庆的魁梧身姿进了店门。
  从刚才开始她一直望着门口,见状便起身向对方招手。左顾右盼的闫怀庆发现了伊媚,展颜一笑,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他叼着烟斗,格子上衣的领口裹着红围巾,脚下蹬着一双橙色皮鞋。气色不错的脸庞与半白的头发十分般配。
  “嗨,有一阵子没见了。”闫怀庆从嘴里拿出烟斗,微笑着的眼眸深处饱含着情感。
  伊媚回应着他的目光。
  “你一点儿都没变嘛。”伊媚坐回椅中,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的脸说。
  “白头发变多啦。”
  “哪有,完全没变。”
  “上次见面后,又过了多久啊?”
  “呃……只几个月吧。”
  “哦。”
  闫怀庆衔住烟斗,垂下双目,将打火机一横,点着了烟。这默默的动作中似乎包含了上次见面时的对话。
  “我是不是老了?”伊媚把脸往前一凑。
  “哪里,你啊,才叫年轻呢 。脸也好,身材也好,越来越丰腴了。”
  比起脸来,闫怀庆对伊媚的胸腰部分瞧得更起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