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威尼斯的时光度过得飞快。
  转眼间,冬季已经过去大半,日历来到1447年的二月份。
  坏消息是,奥军依然没能返回国内,卡在阿迪杰河河岸边,整日与帕多瓦的守军面面相觑。
  好消息是,威尼斯人划着小船送来了充足的棉衣棉被,还有足够他们再消耗十天的粮草,说明罗贝尔那边进展不错,谈判至少进入了互相扯皮的最终阶段,和平已成定局。
  第二个难以说明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的情报也由威尼斯一方的信使传达到了弗雷德里克耳中。
  那不勒斯的老狐狸阿方索不甘退兵,仅率领本部四千军马与五十艘大小战船攻打威尼斯湾,却连威尼斯市政厅的塔顶都没看到,就被沿岸布设的炮台炸得屁滚尿流,残部败将撤回安科纳港修整。
  与此同时,教皇尤金四世也得到了奥军变卦反水的情报。
  听说尤金本人在听到这个消息后急火攻心,当着全军的面晕厥倒地。
  教皇昏迷后,罗马军人心惶惶,无奈的斯蒂芬大团长被迫停下进军的步伐,停驻在费拉拉南部静观其变。
  这样一来,讨伐威尼斯的两路大军就此消散,只要威尼斯舰队再逼迫奥斯曼舰队解除对克里特岛的围攻,这一次看似声势浩大的多方混战便会画上平淡的句号。
  从威尼斯与奥斯曼的舰队实力对比上推测,这只是时间问题。
  但这样一来,奥军也就此失去了最大的统战价值,不知道会对罗贝尔那边的谈判造成怎样的影响……
  2月3日凌晨,克里斯托弗把弗雷德里克从睡梦中推搡醒。
  “哥,哥你快醒醒。”
  “嗯?”弗雷德里克眼皮睁开一个小缝:“好妹妹别推了,哥哥的腰实在太累了……”
  “哎呀,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女人?我看罗贝尔还是骂得少了!”
  克里斯托弗气结,揪着兄长的耳朵大喊:“快醒醒!和谈结果出来了!”
  弗雷德里克大惊失色:“什么?喝痰?谁玩得这么重口味?”
  “我受不了了。”
  克里斯托弗气得抓耳挠腮,甩下一封信摔门而去:“爱看不看吧你!”
  “怎么了这是,突然跟吃了枪药似的。”
  弗雷德里克纳闷地嘀咕着,撕开了信封的封漆。
  “公爵阁下敬启:
  罗贝尔受公爵差遣,星夜兼程赶抵威尼斯赴约,至今已有四日。
  在下不惜犬马之劳,尽最大努力签署和谈协议,幸不辱使命。和谈条件如下:
  1条约自1447年2月1日起效,奥地利国与威尼斯国自签订协议起,终止一切敌对行为,威尼斯方愿在奥军撤回国内前供应补给。
  2人命自有天定,奥威双方不得追究交战中产生的伤亡问题。条约起效日起,双方无条件归还战俘。
  3条约起效日起,奥地利国有义务为威尼斯提供十五年有偿保护,威尼斯尊贵共和国所遭受一切入侵将被平等视为对哈布斯堡家族的宣战。签约额款为五十万弗洛林金币,其中二十万以金币形式结算,三十万以各式武器装备代偿。
  以上。
  维也纳总主教,罗贝尔·诺贝尔
  1447年2月1日。”
  在被安德烈亚议员率家丁袭击后,罗贝尔转日就急不可耐地再度拜访了尊贵总督弗朗切斯科。
  他在总督面前大力倾诉自己遇袭的全过程,哭求总督严惩凶手,否则就要把的遇袭前后的遭遇传得沸沸扬扬,让威尼斯外交信誉扫地,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得加钱。
  商人行走江湖,全靠信誉二字,罗贝尔的恳求确实令弗朗切斯科不胜其烦。
  眼看他还要使出浑身解数撒泼打滚,弗朗切斯科万般无奈之下,只好答应他的请求。
  新的条约拟定中,罗贝尔据理力争,将义务保护的时限从二十年猛砍为十五年,并要求威尼斯一方的现金赔款从杜卡特金币改为德意志地区流通的弗洛林金币,武器代偿部分如故。
  弗洛林金币由威尼斯多年的死对头佛罗伦萨共和国所铸造,在西意大利与德意志地区广为流行。
  弗朗切斯科自然不可能乐意用竞争对手的货币赔偿,所以他必定会提高武器代偿部分的额度,这正是罗贝尔所希望的。
  伊丽莎白夫人与诸多国内反对派贵族合力夺占了维也纳,弗雷德里克现在急需的不是钱,而是立刻就能投入战场的武器装备。
  能在劣势条件下拿到如此优厚的条件,罗贝尔也算不辱使命了。
  然而从弗朗切斯科漫不经心的态度上看,五十万弗洛林肯定是拿少了。
  不过,走一步看一步吧。
  那天凌晨,整座奥地利军营都回响着公爵大人猿猴似的嚎叫。
  几家欢喜几家愁。
  弗雷德里克高兴得手舞足蹈,相对的,随军而行的蒂罗尔公爵利奥波德几日来一直忧愁不散。
  令他担忧的不仅仅弗雷德里克对变故的沉默,以及随之而来的可能的暴虐报复,更是先公爵夫人伊丽莎白超乎他意料的举措。
  在大军出征前,弗雷德里克担心在这段他不在维也纳的空档,如果将利奥波德留在奥地利,可能会给他与伊丽莎白联合运作的机会,所以力排众议,强迫时年五十三岁的利奥波德与他同行。
  在十五世纪,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弗朗切斯科总督那样续到七十三岁,弗雷德里克胁迫老利奥波德出征,未必没有借行军之苦熬死他的目的。
  要知道,一旦利奥波德去世,等同于斩掉伊丽莎白最有力的臂膀,失去了外藩公爵支持的先公爵遗孀,弗雷德里克有一百种法子处理她,一百种!
  可……即使利奥波德是伊丽莎白最重要的支持者,他却完全没意料到后者竟然如此胆大包天,居然在大军出征之际发动宫廷政变!
  这,这实在是太不符合贵族道德了!
  利奥波德郁闷地抓耳挠腮。
  哎呀呀,先是弗雷德里克不讲武德,下毒毒害夫人,后是夫人趁公爵出征发动政变。两方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完全不符合利奥波德对公爵的期待。
  为今之计,唯有期望宫廷教师认真教育先公爵的遗腹子拉迪斯劳斯大人,千万为奥地利培育一个道德的继承者了。
  当日早晨,弗雷德里克吩咐全军收拾行装。正午,他在全军面前朗声诵读了罗贝尔信中写明的谈和条件,向全军宣布奥地利“战胜”威尼斯,颁布了大军凯旋的命令。
  出征四个月,从最初的一万五千人到如今的九千人不到,奥军军士终于得到了凯旋的通知,无不欢欣鼓舞。尤其是博罗诺夫,他怀念维也纳闹市娇俏妩媚的游女很久了。
  唯一不开心的,或许只有利奥波德。虽然他不认可伊丽莎白政变的行动,但双方毕竟是站在同一阵线的盟友。一旦弗雷德里克回国平定了她的叛乱,不仅她要遭殃,利奥波德肯定也会被连累着打压。
  接二连三的坏消息大大加重了利奥波德的精神内耗,他拒绝了所有外人的探视,躲在营房称病不出。
  奥军午时拔营,三点启程。
  帕多瓦的守军提前一天也收到了威尼斯大议会“放行”的通知,非常配合地让开了桥梁和大路。
  三天后,奥地利大军抵达威尼斯以北的弗留利,遇到了些许麻烦。
  当地的渔业行会共同组织了抵抗运动,四处给行军的大路挖坑埋钉子,让弗雷德里克不堪其扰。
  据当地的情报贩子声称,这些行会成员大多是受大议会主战派议员的驱使,遣散他们的方法也很简单——威尼斯人没有什么忠诚可言,给钱就行。
  归乡心切的公爵忍痛又支出了一千杜卡特,收买了当地的渔业行会。
  金币的力量果然强大,奥军从此再也没在大路遇到任何阻碍,反而常常收到渔民热情的馈赠,比如亚得里亚海的渔业特产红虾和沙丁鱼。
  在进入奥地利边境特里斯特前的行军大路上,弗雷德里克与在此等待许久的罗贝尔一行重聚。
  在相隔四个月后,公元1447年2月15日,弗雷德里克终于重新踏上了家乡的土地。
  “哈哈哈哈!主教,这次咱能活着回家真是多亏你了!”
  弗雷德里克激动地拍打罗贝尔的后背,后者被一下一下的拍打搞得咳嗽不止。
  “别拍了……再拍要死了……”
  公爵大笑着停手:“等回到了维也纳,咱一定给你加官进爵!”
  “公爵还是先思考一下怎么回到维也纳吧。”在泼冷水这方面,罗贝尔敢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伊丽莎白夫人的军队占领维也纳已有近一个月了,足够她从容肃清城中亲公爵的势力,大人真觉得能那么顺利地回去吗?”
  相比罗贝尔的谨慎,弗雷德里克显得分外乐观:“呵呵,那个女人要是有这种手段,我根本活不到今天,看着吧,等我的大军到达城下,她肯定会吓得乖乖献城偷袭。”
  罗贝尔忧心忡忡地说:“但愿如此。”